廉郡王府门,于太子辇车上现身的胤莪足以叫人惊诧。
如佟国维这样的八爷党朝臣都知道,十爷是八爷党的鼎足之一,前些日子八爷断腿更被“请”做掌髦。只是时势如狗,十爷再为麝月公主所伤,而圈禁的八爷却复起,如以退为进般直升郡王。
适才,佟国维还曾问起十爷的状况,他无非跟大伙一样担心三兄弟起了龌龊。八爷笑对居府静养,怎么——这是静养到太子的车驾上?
分崩,俩字沉在心头,寒意随即泛上来,目光也在胤莪与胤禩之间来回打转。
八爷仁义是真,总是挂着阴笑的十爷却握着大家的小辫子呢!更没人敢确定,自家这小辫儿究竟是一个人攥着,还是哥俩同时在手。真要是后者,哪天左右齐用劲儿,自己干脆找地方抹脖子!
朝臣们愣怔中带着愁苦,方才还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胤禩却多了几分手足无措!
无措因失控。
兄弟们这些年相处,他以为自己足够了解胤莪。嘴上说对储位乃至皇位不感兴趣,无非是因为眷恋太多而缺乏勇气。
想想也是,作为太子之下出身第二高贵者,一朝掀翻太子,上位本该是顺理成章。可万一失败,必定是万丈高楼失脚,弄不好要摔进地底下。反倒是躲在自己之后,大事若成,以老九憨直的秉性他还是第二尊贵,若不成,有出身做护身符,有自己在前面挡风,此后只需夹起尾巴做人,他至少也能捞个亲王。
两厢得好,胜败无虞,这就是老十!反观自己,出身低下任人可欺。退无可退,不出头,毋宁死!
权利这种东西,没有的想掌握,一朝权在手,谁也不甘心失去!即便当初断腿之为,无非是将幕后的老十推到台前做幌子。就像他与胤禟交心所说:等到出头椽子烂了,等到纷争起了,忍过一时就能扶持九弟上位!
这么说还是故意,兄弟情深的事是属于九弟的,他才不会那么想!但有这句话垫底,真要九弟坐上那把椅子,至少得册封一个辅政王给自己吧?
赦出、复起。圣旨到家,明知国葬期间禁止欢聚,胤禩却没有闭门谢客。他就是要看看兄弟们的心思,看看昔日党羽的心思。
九弟来了,佟国维来了,络绎不绝者却没有十弟的身影,他一笑拒绝了二人或明或暗“请老十过府”的提议。在他看来,萧规陈随这种事应该是自觉,不自觉者就该晾一晾!否则,自己退位让贤的驷马难追岂不成了出尔反尔的笑话?人无信何以立世?何以统驭群臣?
他万万没有想到,胤莪竟然会投靠太子!
这不是失去才懂珍惜的感慨,而是因为措手不及!
胤莪对于八爷党,不仅仅是背后“推”手,更因担了恶名而掌握了八爷党的钱袋子,一手钢刀一手银钱,不光是现在的支柱,更是将来安臣心稳朝廷最好的祭品!
如此为兄弟规划,可见仁义八爷仁义的究竟有多虚伪。但胤禩却没有半点心理负担,争天下就像人处黑夜与白昼。每逢夜晚,赤膊上阵,什么龌龊事都可以干,男盗女娼都是情趣!到了白天,衣冠楚楚,事无不可对人言,如夜壶样的腌臜物藏着都不踏实,唯有打碎才安心!
可这该是将来,现在——若胤莪钢刀向内,银钱向外,八爷党怕是要瞬间崩盘!
无措而紧张,胤禩抓握轮椅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泛白。
与胤禩不同,胤禟更多的是愤怒,一怒十弟的背叛,二怒太子的夜猫子进宅。环目四顾,周遭人的惶恐尽收眼底,抬眼看,从府门到路口,大小官轿尽毁,轿夫家丁与马匹横七竖八躺在血泊,悲号哀鸣充耳!
愤怒让他顾不上尊卑,手一点太子的车辇,怒声道:“太子二哥,八哥初升郡王,你要也来喝茶,兄弟们双手欢迎,可你却又打又杀的,纵是八哥容你,小弟也要拽着你到皇阿玛面前说道说道!”
此问当诘,拿皇阿玛来说道更是威胁,可胤礽会怕么?莫说怕,就想他顺着你的套路走都是妄想!久居太子位,他比所有人都知道该如何利用“君为上、臣为下”的规则!
人在纱帘后一声轻咳,心领神会的胤莪一声尖喝,“太子殿下驾到,跪迎!”
“你——”
虽是愤懑,可胤禟的手臂却不得不恨恨垂下。臣面君当跪叩是礼。以孝治国,仁兴天下,说白了都脱不出礼字,礼与礼制是统治万民,统御天下的基础,虽朝代更迭而不可改!饶胤禟是皇子,纵然他憋屈,也不得不跪,即便他梗着脖子!
他且如此,忐忑的朝臣更别说了,惶惶间跪伏一片。一瞬之后,只有端坐在轮椅上的胤禩与太子车驾孓对。
“胤禩,太子当前,你焉敢不跪?”胤莪戟指一点,“你这是在跟太子摆郡王的威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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