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走水。
一切的中心都围绕在文鸳一个人身上。偏偏她又有两重身份――楚楚贴身侍婢,和燕国贵族后裔。
最后,她死了。
一切的一切,都因为她的死,变得死无对证。
难道去问燕国“文鸳是不是你们派来的细作么”,那可真是要笑掉人大牙了。
这种时候,涌现出了一派主战分子:文鸳是不是燕国细作不重要,只要他们认为是就可以了,现成的攻打燕国的理由啊,何乐而不为?
立刻有人反对:昔日齐武公伐燕的教训难道还不够吗?
主战派:只是撩阴腿拔几座城池罢了,又不是要打灭国战,你们怕什么?
……
此时此刻,谢涵究竟是冤枉与否似乎已经不再重要了?
不,不是这样的。
谢涵被提审出来没多久,须贾派人关注着的逢河水位就上涨了,他立刻在朝堂上提了出来。
下暴雨嘛,水位会涨不是很正常?但大部分百姓不是这样想的,他们想――三公子一被重审,逢河水就回涨,果然是老天显灵啊。
狐源叹了口气,“君上,天意不可违啊。”
有一次妥协,就能有第二次,齐公最后还是下令放了谢涵。然而关于对燕用战一事上的争吵还在继续。
齐公也有些意动,否则他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谢涵,奈何狐源站出来给众人算了一笔账:今年伐随花了多少钱,不久后决定的伐宋又会是多大的开销,最重要的是他们还欠着一笔粮债,虽然这并不急着还,但明年必须得好好鼓励农耕了。
燕国是大国,虽然在与齐国的你来我间往互坑之地数不胜数,但对对方用兵怎么着也得准备好十万甲士,万一对方要死磕呢?
一听这话,众皆偃旗息鼓。
“你不是说谢涵不可能出来的吗?现在好了,他毫发无损地就出来了。”谢漪一脚踢了墙边铜炉暴躁地走来走去。
那还叫毫发无损?陈璀撇嘴,随后笑了笑,“公子,他就算出来了又如何?没有证据能证明他是清白的,这就注定了他身上有抹不去的污点了,永远不能翻身了,你还怕什么呢?”
谢漪坐回鹿皮软垫上,震着案几上茶壶、水杯叮叮响,“我要的不是他永远不能翻身,我要的是他死无葬身之地!”
陈璀心头一跳,见谢漪目光阴霾神色狰狞,那是一种恨意,一种除之而后快的强烈嫉恨。他顿了顿,忽然大笑出声,“公子啊公子,你与谢涵尚是亲兄弟,我对谢涵的的恨难道不比你少吗?”
谢漪不由把目光投向他。
陈璀长笑毕,脸上透出不符合年龄的阴狠毒辣来,“苏韫白的杀母之仇,谢涵的侮辱之恨,我陈璀不报,誓不为人。”
他又缓缓收敛起脸上的神情,平静道:“但,还是那句话,公子,不是我想重审,而是君上不得不重审,否则必犯众怒,朝上我去不了,但公子你是亲眼看见的。你觉得君上能坚持多久?”
“我……”谢漪踌躇。
陈璀叹道:“所以,公子你不说与说的结果一样,那何不如说了卖个好呢?公子以为看到谢涵逍遥法外,我心里好受?”
“你……唉――”谢漪长长地叹了口气,支额摇了摇头。
陈璀这才走近几步在谢漪对面坐下,眉毛一扬,“公子也不必太过失意。须知在这世上,人死了,是一了百了;活着,有时受到的折磨更多?”
“你的意思是……”谢漪猛地抬起头。
陈璀嘴边荡开一抹若有还无的笑意,“他日公子你若……”他眸色一深,“他谢涵不是任你搓揉么?你要他生便生,要他死便死,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便休想快活一分。”
压低的声音仿佛一段魔咒侵入心底深处,谢漪似乎被这一美好景象吸引,二人对视间,一起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谢沁再见到谢涵是在腊月二十七的清晨。给楚楚喂完药后,他拖着下颌蹲在台阶上思考人生,定坤殿大部分人都不在了,也没人管他。雪下得正大,谢涵撑着一顶油纸伞缓步走来。
雪很白,伞很白,人也很白,似乎融为一体,谢沁一时没发觉,直到对方走近了,“怎么蹲这儿,小心着凉。”
谢沁愣了一下,立刻噔噔噔跑下来,“哥哥――”
他跑得急,脚下一个打滑“咻――”地就过来了,谢涵连忙抓住对方一个肩膀才止了人势头。
“你啊――”谢涵牵起对方的手把人带进室内,拿出汗巾蹲下给人擦了擦脸,又褪下对方已经打湿了的鞋袜。
谢沁被按在床上两只小脚脚背搓来搓去,小声道:“哥哥,我自己来就好……”
“嗯。”谢涵应了一声,抓起人小脚丫套进新取出来的袜子里。
谢沁:“……”他盯着对方脸瞅瞅,然后贴在对方耳边,“哥哥,那个浮光子是谁啊?”
高端天文学家啊。
谢涵揉揉对方脑袋,“你以后就知道了。”
“好敷衍哦。”谢沁扁扁嘴,又瞅了瞅谢涵的脸,怎么看……都像很滋润的样子啊。
他摸出怀里的发带,“哥哥,这些血……”
“没笔。只能打死墙角一只老鼠了。”谢涵说完,上下仔细看了对方一遍。确定又是一个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美娃娃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虽然是很猎奇的答案,但是听到对方真的没事,不由暗自吐槽一句网文看太多了后,谢沁一把搂住对方脖子,“太好了,哥哥。以后,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我从小萝莉看到大的姐姐啊。
他已经决定了。
一瞬间,谢涵身体微僵,呼吸变得绵长,他嘴角却渐渐地、渐渐地漾开一抹笑,伸出手抱紧对方的身体,“以后再也不会有这种事了。”
中午的时候,楚楚醒来,谢涵在对方床前跪下,深深叩了个头,“孩儿累母亲担忧伤身。”
如果……如果不是怕齐公当时盛怒之下就杀了他的话,楚楚不用以自残的方式换取片刻的喘息之机的。
楚楚一手捂住嘴,眼里滚下来一颗泪,“站起来,站起来让我瞧瞧。”
“黑了,瘦了。”她抚上谢涵的脸颊。
谢沁觉得自己很想吐槽这两个千年不变的词,张张嘴,鼻子却有些酸,又闭上了。
“母亲也是。”
楚楚眨了眨眼睛,又掉出来两颗泪珠,她一手抹去,“少胡说了,我一天到晚躺在床上,怎么黑啊。你这是说我丑了啊?”
“哪有?”谢涵凝着楚楚的脸庞,好一会儿,认真地点了点头,“睡眠养颜,诚然不假,母亲看起来像年轻了十岁。”
“那还差不多。”楚楚轻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