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迁,别过去……别……阿迁!”
躺椅上小憩的人蓦然惊起,惊起一瞬犹自大口喘着息,额上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带额前几缕碎发也湿了一半。这两日,她夜夜梦见那个蹦极台,眼见着江世迁头也不回地从崖上往下跳,而原本该在他腰间的绳索却在她的手上。
江凭阑按了按发疼的太阳穴,叫了声:“十七。”
这一声却没唤到人,她奇怪地抬起头,忽然觉得余光里有什么不对。她猛地转头,左边,喻南正半倚在床边端着碗喝药,右边,微生玦也是同样的姿势。
这两人终于肯醒了?什么时候醒的?等等……他们俩为什么用这副“捉奸”似的表情看着自己?江凭阑有些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两人仍一动不动盯着她,神色平静,平静之中却又有些什么说不出的意味。
她“呵呵”一笑,蹑手蹑脚站起来,理了理身上衣服,毫无歉意地惊喜道:“醒了啊,醒了就好!你们昏迷这两天,我吃不下饭也睡不好觉,别提多担心了!”
看着她拙劣的演技以及明知自己拙劣却还明目张胆演着戏的坦然神情,两人都没说话,一笑过后便各自瞥开眼低头喝碗里的药,动作竟是出了奇地一致。正如先前下人端着药碗进来一刻,两人同时看了一眼熟睡中的江凭阑又同时作了个嘘声的手势一般。
江凭阑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两人睁开眼发现和对方睡在一间房里一定又免不了斗起来,早知他俩能够如此和平共处,她又何必委屈自己睡在这躺椅上准备随时爬起来挡架呢?还白白让沈府里头以沈书慈为首的一干人等当面背后地嚼舌根,说她不懂洁身自好。
喻南喝药向来喝茶似的,慢慢品慢慢尝,很享受的样子,微生玦则皱着眉将碗里的汤药一口饮了,看着慢悠悠倒水喝的江凭阑打趣道:“凭阑,我活了十七年,这可是头一遭跟男人同房,亏你舍得。”
她挑挑眉,一副教育自家弟弟的架势:“你一个锦衣玉食的……的大少爷,没见过的多了去了,这人生百态个中滋味总要都经历一番才好。”
喻南听出她话里的停顿,抬起头来:“你不必累着自己,费心费力地瞒我。”他看向对床微生玦,“微生皇城里第一顽劣、第一愚钝、第一不学无术,以风流二字‘誉’满天下的三皇子三殿下,我还是认得的。”
江凭阑一愣,倒是她多事了?微生玦这个人,敢情这么出名?
“不过……”喻南话锋一转,“惠文帝若是晓得他这个儿子藏拙藏到了这般境地,不知是该欣慰后继有人,还是该后悔没早日废了那病怏怏不中用的太子。”
微生玦一直笑眯眯听着:“既然藏了,便是要藏到底的。我本无意江山,偶有所为也不过身在皇家不由己。至于皇位……”他笑得坦荡,“那是我微生家的事,便不劳阁下费心了。”
喻南也不再多说:“那是自然。”
江凭阑看着两人笑里藏刀口蜜腹剑阴阳怪气的模样实在不舒服,耐着性子站在一边听了一会,见他们沉默下来,赶紧插话打圆场:“两位睡了两天该饿了吧,今天吃火锅,给你们尝尝我们江家的火锅配方!”
两人侧过头看她,眼底神色都有些疑问:火锅是什么?
江凭阑翻了翻白眼,自语道:“古代的火锅叫什么来着?骨董?还是便炉?”
两人依旧毫无反应地看着她。
“一个大锅,底下点着火,一边往里头丢生食一边吃,你们没有?”
微生玦想了想:“你说的这个吃法……北方似乎有类似的。”
“那就给你这个微生皇子尝尝人家皇甫人的吃食了,东厢后院,午时一到便开锅,两位可一定要赏脸。”她说罢朝门外走去,转身一瞬,隐约望见喻南眼底的神色黯了几分。
两人果然准时赴约,只是在看见东厢后院那排场时都愣了愣。三张大方桌拼成一列长桌,每张方桌底下都摆着燃得正旺的火炉,桌子正中各凿了一个大洞,洞与上头所置锅底大小相合,使得那锅既能稳当地架在桌上,又能接触到桌下的炭火。
而那一身黑衣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正站在长桌的一头,插着腰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最前头那个锅,火不够旺,再加些炭。阿六,你把调料端上来,十七,你去端菜,南烛、夕雾,你俩别忙活了,过来坐。”
两人一听都有些愣神,“过来坐”的意思是?
“愣着做什么?”她一手一个把俩人拉过来,“吃火锅就是得人多才有意思,你俩坐这张桌子,跟我一个锅。”
南烛刚被按在凳子上就看见不远处望着这边的喻南,站起来急声道:“这等逾越之事万万不可的!”
江凭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正见喻南和微生玦负手瞧着这边,赶紧挥挥手招呼:“哟,来了啊!过来坐,中间那锅是给你们俩病号准备的清汤。”
微生玦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颇有些忸怩的样子:“凭阑,我觉着我该和你一个锅的。”
江凭阑白他一眼:“我这锅汤底油腻,你个病号就别瞎凑合了,喝你的清汤去。哦,你该不会是不乐意跟男人一个锅吧?”她笑,“睡都睡过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人家喻公子可没嫌弃你。”
“噗嗤!”不知是谁的手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在场几人除了一向坦然雷打不动的江凭阑和戴着面具看不见神色的喻南,脸上的表情都跟打翻了调料似的精彩。
喻南哪里是没嫌弃?不屑表达罢了。他绕过江凭阑,挑了个上风位置,将下风位置留给了微生玦,然后看了一眼锅。锅里奶白色的清汤已经沸了,里边飘着些可入菜的药材,药香和菜香一道入鼻,竟意外地勾起他多年未有过的食欲。
这女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得很,知道他和微生玦有伤,不宜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便特意准备了这汤底,又晓得两人无法和睦,更不愿吃一个锅里的东西,便在锅子中间搭了个架子,将锅一分为二。
还在忸怩的微生玦动了动鼻子,突然不忸怩了,因为他觉得,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这么香的美食过不去。
喻南看一眼坐得浑身不自在的南烛和夕雾:“坐下了便安心吃,服侍好江姑娘就是。”
“公子,奴家方才已另外准备了吃食,您是要现在吃,还是一会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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