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拿起来一看,原来是一首刚作完的诗,沈嘉猷笑道:“这孩子近日泉下名士的脾气,倒也十足。”
深宅未必没奇阡,倩影风帆落窗前。
龙泉三尺书千卷,能否连城绿到天。
“幼稚,幼稚。”沈嘉猷连连摇头,随手抽开第一个抽屉,里面有一本虎皮封面的手抄本,上面三个字。
“瀛山集?”
仔细想了想应该没听说过,是谁所做的书呢?翻开书皮一看,一行小字注得很清楚,乃是吴兴沈氏沈道古著。
沈嘉猷不由得“噗嗤”一声,摇头失笑道:“这简直就是笑话。”
村里的蒙学馆,沈侃站在门外静静听着里面的诵读声。
“欲知天下事,须读古今书。学了就用处处行,光学不用等于零。不能则学,不知则问;读书全在自用心,老师不过引路人。
好曲不厌百回唱,好书不厌百回读。读书贵能疑,疑能得教益。默读便于思索,朗读便于记忆。初读好书,如获良友;重读好书,如逢故知。处处留心皆学问,三人同行有我师。”
此乃时下非常流行的道家儿童启蒙书之读书篇,对于正统的书香门第自然对其不屑一顾,但是对于穷家儿郎却通俗易懂,朗朗上口。
总之是一本寒门读书人创作的,集结了从古到今的各种格言和谚语,确实是非常好的启蒙书。
“老五,你在做什么?”
沈侃一回头,见四叔沈嘉绩走了过来,说道:“无事出来走走,院子里怪闷的。”
“那随我去应酬应酬。”
“何事?”
“眼看过年,村里的李总甲要过来走走。”
明代以一百一十户人家为一里,设里长,一里又细分十甲,总甲与里长平职,主要管治安。
总甲的称呼源自宋代,到了明代,不管是赋役制度还是治安系统乃至商税机构都设有总甲一职,大概相当于村镇的民兵武装部长。
沈嘉绩一边说一边径自往前走去,沈侃只好跟着。
村东头有个土地庙,除了供奉土地公与观音、灶王爷的三间殿宇外,另有十几间的空房子,预备有个火灾水灾或收容难民等。因此村里一般的公事,大多来土地庙里共同商议。
庙里住着一个大和尚和两个小和尚,沈侃跟着沈嘉绩在庙前汇合各家人,七八个人一起进殿先上了香。
沈嘉绩在村里的威望极高,几乎相当于村长,对着过来见礼的大和尚说道:“酒肉和尚,你好歹也该将供奉的香火点勤些,受了村里的孝敬,也要给我们祈福消灾啊。”
指了指悬在上方的琉璃盏,沈嘉绩又说道:“大家都瞧瞧,只剩下了半盏油。冬至我还巴巴派人送来了五十斤油,合着都被你师徒三人白白炒菜吃了?”
“沈爷又来了,小僧哪敢呢?”大和尚笑嘻嘻的,“那油不是第二日一早转送给了白衣庵吗,近日收养的孤儿多,什么都缺,不信派个人去一问便知。”
沈嘉绩笑道:“十有八九那些姑子都是你的相好,不然你干嘛成天惦记着她们?”
“又说笑了。”大和尚很是无奈。
站在一边的沈侃静静听着,四叔的才华据说不亚于父亲,当年也是满口之乎者也之人。
大和尚请他们在屋里坐下,亲自拿了一把茶壶倒茶。沈嘉绩请年纪最长的顾家老爷坐在首位,他坐在下首,沈侃站在其身后。
顾家老爷今年六十岁了,精神矍铄,先开口说道:“今年的庙里供奉,上元灯节,我们村里各户须出多少银子?”
坐在他对面的周廉嗅了嗅茶水的味道,又放了下去,说道:“不急,等我亲家来了再说。”
沈家村三大姓,沈、顾、周,这位周廉论辈分乃是沈家大太太周氏的堂弟,而顾家老爷则是沈侃祖母的族中侄儿一辈。
顾家老爷说道:“那就等等。正好今年我打算修修宅子,老太爷是请不动了。老四你也是有大学问的,过来替我谋划谋划,我以五十金酬谢如何?不叫你白出力。”
五十金就是五十两银子,现在的沈侃不会搞错了。
“这可非我所长,你还是另请高人吧。”沈嘉绩笑了笑。
“请我好了。”沈侃主动毛遂自荐。
“木哥儿你还会修园子?”顾家老爷很惊讶。
打小沈侃就跟着沈嘉绩跑前跑后,大家都熟,兼且他小小年纪做事一向还算稳妥,所以在沈家村也算一号人物。
“我有一个绝技就是建造园亭,以往没有施展的机会。不过五十两太少了,请我至少得这个数。”沈侃边说边伸出了十个手指头。
“别听他吹牛,耍你呢。”沈嘉绩笑骂。
周廉也笑道:“小五你赌输了缺钱吧?修园子在咱苏南可不是小事,没有几十年的造诣能行?看看你的年纪,连盖房子都没见识过几次吧?”
屋里哄笑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