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彼此相熟,瞿蔺懂那是傅砚笙事后发泄的方式,也是代表无事的信号。
瞿蔺不再压着姜湖后,姜湖也爬起来,同时把被他们压哭加吓哭的男孩拎起来,她甚至拍打了男孩几下。
检查了一圈后,她见男孩也无碍。
瞿蔺还没问,姜湖先说:“我没事,没伤。”
瞿蔺打量她,而后说:“没事蹦个跳我看看。”
姜湖:“……”
瞿蔺兀自笑了下,适才快从胸腔内跳出去的心脏此刻安稳落地。
不是没有后怕,所以他逗她。
瞿蔺随后单手摁地站起来:“先别进去,我们处理下现场。”
里面还有具尸体。
瞿蔺作势转身往回走,姜湖拦住他。
姜湖望进他眼底,淡声问:“伤哪儿了?”
她已经听到了那声音,子弹钻进人身的声音。
瞿蔺答非所问:“哄孩子要是不会,就干看着,别为难你自己。”
她问,他却说别的。
对视之下,他也没有回答的意思。
这对峙之中,姜湖声音加重了几分,含着不满,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声调:“别特么说这些没用的,我问你伤哪儿了?!”
姜湖拉住瞿蔺的手臂,同时在打量他。
她骤然发火,又突然冷静下来。
隔了两秒,都安静了。
瞿蔺看着她的脸问:“握着我,手不黏?”
姜湖立刻松了手。
火光照射下,她手上沾了不少血,均来自瞿蔺的左上臂。
姜湖看着,表情淡到像是人不会动了。
她手没伤,但此刻掌心神经错乱般,她手疼。
姜湖觉得手疼。
她咬了下牙,控制情绪。
她想冷静一下。
她没跟过去。
傅砚笙此刻从室内出来,看到瞿蔺站着,大家都站着,他松了口气。
傅砚笙:“都没事儿吗?”
瞿蔺靠近他,往室内走,临近了,才低声回他:“没大事儿,我胳膊吃了颗子弹。”
傅砚笙:“……”
傅砚笙看他胳膊,黑衣上已经能够看到潮湿的迹象。
车被炸了,没法立刻走远。
一部分放在车里的东西也废了。
这天……傅砚笙抬头看,风雨欲来。
黑云在天幕中快速挪移,这雨许是场暴雨。如果这雨落下来,明日不见得他们能走。
旅店这场火,没有水可灭,下雨是好事。
但暴雨来前,火势随风猛烈蔓延,旅店会被近乎烧光,等雨浇灭这场火,他们今夜无处露宿。
不能在近期内转移,仍旧停留在这个地方,也不安全。
瞿蔺这伤,也不能不治。
傅砚笙又在心里骂了声。
他看了眼站在原地微出神沉思的姜湖,跟着瞿蔺回了室内。
傅砚笙眉紧锁,瞿蔺看他,没劝,只说:“把你的东西抓紧搬出来,把藏好的店主叫出来,我得向她借些东西。”
得把这颗子弹弄出来。
傅砚笙问:“我来挖?”
瞿蔺告诉他:“我还有右手,用不着。”
他又想起什么,交代:“把你师妹弄去帮你取东西,离我暂时远点儿。”
他动刀那画面,还是别给她看了。
***
店里除了他们三个客人,只有店主一家。
除了那个落单不知所措的小孩,其余人藏住了,没有直面持枪者的枪口。
此刻持枪者已死,几个人都自己小心翼翼地挪了出来。
姜湖和小男孩站了没多久,此前为他们提供晚餐的老妇人找了过来。
语言不通,姜湖见小男孩朝妇人扑过去,便也进了大厅。
瞿蔺不在她视野之内,等着姜湖的,是要带她去取东西的傅砚笙。
姜湖看过去,傅砚笙问:“帮我搬些东西?”
姜湖没拒绝。
她没搁什么东西在房间里,除了那沓稿子。
傅砚笙要取的东西,是他的设备。
姜湖跟他上楼,发现傅砚笙其实并不需要她。
她不蠢,猜了个大概。
姜湖问:“他让你支走我?”
傅砚笙意外于她的直接。
瞿蔺毫无顾忌的那一跳,姜湖适才那突然发出的火,傅砚笙都看到也听到了。
他惊异于自己的后知后觉。
傅砚笙想在他不在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些什么,纵然只是两天时间。
他经历过,纵然不得善终。
有些事不需要当事人说,他也能看个大概。
这两个人是他牵到一起去的,可这是好是坏,傅砚笙却说不准了。
姜湖的背景傅砚笙有所耳闻。
而瞿蔺如今做选择,会瞻前顾后,这里面的原因傅砚笙也知道大半。
就算是两颗心都动了,未来也太难了。
***
姜湖说:“他想干什么?”
傅砚笙回复:“舔伤。”挖子弹。
姜湖问:“怕人?”
傅砚笙回:“姜湖,他救了你。”
姜湖看他。
傅砚笙说:“所以他想让你怎么做,你就让他如愿,这样不好吗?”
他没说的你就别多问,他避人耳目不想被围观的场景,你就不要去围观。
***
姜湖没反驳,和傅砚笙仍旧面对面站着。
两人相对无言了许久,一直到将东西搬下楼。
重新回到大厅,再开口时,姜湖声音淡如水:“我不是死人。”
她望着远处,没再看傅砚笙:“师兄,我有七情六欲,也有特别冲动的时候。好理解吗?”
傅砚笙说:“你毕竟还年轻。”
姜湖微点头,继续:“我也会有特别想做,不做就过不去的事儿。哪怕这事儿有人不喜欢,且需要麻烦别人。哪怕得犯几个错误,我也得做。”
“我做事喜欢有始有终,喜欢让自己舒服,认准了,就没辙儿。”
傅砚笙:“……”他沉默。
傅砚笙不知道她是否一语双关,如果是,那很麻烦。
姜湖看他:“你好像没听明白。”
傅砚笙否认不了,他确有不解。
姜湖给出解释:“我的意思是,虽然给你添麻烦了,但麻烦你告诉我,他人在哪里。”
她冷静完了,得见他,马上见。
傅砚笙:“……”
****
没有麻醉的滋味并不好受。
冷热交替,额上的汗一层层滚落。
瞿蔺闭着眼。
旅店烧了,但找店主借物品时,店主说他们在山上还有几间并排的小屋,可供今晚留宿,暴雨来了也无妨。
瞿蔺跟随老妇人上山,在山上借着蜡烛,挖那块儿嵌进肉里的金属。
来安提克之后,这是他第二次做这件事。
第一次做时,很生涩,是替人挖;这一次,没想到就用到自己身上。
绷带缠完了,瞿蔺就咬着片消炎药,平躺着。
他比一般人凝血慢,这夜,不会很好过。
小屋外风声更急了,这天怕是撑不了多久就要落雨了。
住在当地的老妇人说附近已经没有医疗类的机构,车被炸,他们也走不了。雨落后,更会被困在这里。
入瞿蔺耳的这急厉的风声里,突然掺入迅疾的脚步声。
瞿蔺嚯得睁开眼。
他眼睛刚适应蜡烛光的同时,见有人推开门,径直朝着他走过来。
瞿蔺没起身,他仍旧躺着。
进来的这个身影他熟悉,是姜湖,瞿蔺没设防。
身体疲软,瞿蔺没有挺的意思,任它休息。
冲进门里来的姜湖,走到他平躺的床边。
瞿蔺看着她,没说话。
姜湖也没开口,只坐到床边,继续看着他。
她看了有十几秒,瞿蔺被盯久了觉得不适,于是说:“早去休息。今晚都跟着受惊了,隔壁还空着。”
姜湖看他胳膊几眼:“不急。”
她看那伤,但瞿蔺没有交流的意思。
隔了一会儿,室外传来雨噼啪下落的声音。
是暴雨没错,室外风起雨急。
瞿蔺额上的汗渍分明,姜湖看后,忽得抬手,摸了上去。
从他的额,到他的脸。
这室内,也开始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