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公卿案（一）

    尔雅和她一奶同胞的孪生姐姐文雅，她们的名字原先有个姓氏，姓温。

    温尔雅大概这辈子也不愿意再提到温家。

    并非她不想认祖归宗，而是温家确实有愧于她们温氏姐妹俩。

    说起来，在元末顺至时期，温家的祖宗还是盘踞在北方汉人区村落里的小氏族。

    元中后期，统治者穷奢极欲，昏庸无道，自以为稳坐江山，目中无人，肆意提拔在耳旁谗言的宦官，根本不知道怎样处理国政。如元武宗在位期间，用人至滥，加封宦官为左丞相，提升优伶为国公，以官职作礼随意封送，仅在即位之初，不经由中书省而直接由武宗降旨授官的就有八百八十余人。

    这样促使了官僚资本膨胀，官官勾结，暗渡陈仓。朝廷昏愦，腐败无能，加之水旱灾害屡见，所在饥民动以数十万计。朝廷冗兵、冗官、冗费，早已国库空虚，迟迟不予赈灾粮，好不容易拨下的赈灾款也被地方小官中饱私囊，民不聊生。

    引发的******最终导致农民起义风起云涌，形成了一定的势力，或许就是因为天灾这一道东风，东风一吹，便成了燎原之势。

    人人都道天意亡元，灭元大抵也是民心所向。

    ?元至正二十八年，元朝覆灭。明太祖朱元璋于应天府称帝，改国号大明，年号洪武。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打江山容易，稳坐江山可就难了。明太祖不忘其根本，大兴国治，实行一系列的农民归耕，奖励垦荒，减免税负，严惩贪官。

    犹如枯草荒野上的一道春风，风一过，生机勃勃得很。

    大明王朝结束了蒙元在中原的统治，至此汉人做起了当家主。温家也是那时候迁移自家宗庙下淮南，在定安郡落了根，脱离了北方汉人区的屈辱。

    温家老太爷秉承家训，教子有方，三十八年后，大儿子温锦前进京参殿试一举高中榜眼，落了个正四品少卿的官职，给老祖宗长了脸面，温锦前归乡时，定安郡的居民都出来看，爆竹声延绵了好几条街，连路过的人都驻足观望，街道因为人太多了很是拥堵，大家纷纷前来簇拥围观，温锦前骑着白马，胸前挂着大红花被众人簇拥着回家。

    从此，温家逐渐开始兴旺起来。后来，温锦前的四妹温漱芳嫁给刑部尚书王侍郎，五妹温碧玉许配给了左都御史李弄堂的三公子。

    温锦前谦逊待人，尊卑有序，孝顺父母更是为人称赞，凭着一身才华正气，颇得李弄堂的赏识，便将他推荐给儒学名士方孝孺的弟子宋叔子，听闻方孝孺是儒学大家，太祖几次召见他，蜀献王朱椿更是恭恭敬敬聘请他为世子傅。

    次年，温锦前将最小的儿子温少卿送入方孝孺门下。

    温少卿原名立坤，字少卿。他是温锦前最为器重的儿子，主要吧，他前面六个全是女儿，唯少卿一个独苗苗。洪武六十一年，温锦前因肺痨病世。温锦前一死，温家就剩温老夫人和两个姨夫人了，老弱妇孺，温家自然得温少卿做主。

    温少卿就是尔雅的父亲。

    尔雅的母亲弘吉剌氏是汉族和蒙族通婚生下的女子，后来，温少卿大抵觉得和一个蒙族女子有染，有损他的颜面，就将弘吉剌氏改了宋姓。元的灭亡，使得宋氏和族人流离失所，实在走投无路，卖身温府为婢。

    那宋氏虽然身材娇小，却生得十分貌美，可谓沉鱼落雁。温少卿初见宋氏时，也看痴了。

    没过多久，温少卿悄悄将宋氏收为了通房丫头。宋氏到底是蒙族粗野出身，若真论嫁娶，怎配他温家名门之后，温少卿潜意识里是很排斥这个因素的，若是让旁人知晓，岂不是落人笑柄。

    追究其根源，到底难过美人关。

    温老夫人很是不喜欢宋氏，视宋氏为温家的一桩丑事。奈何儿子刚见到宋氏，就被那副皮相迷得挪不开眼睛，为了一个蒙族婢女误了前程，让她羞对温家列祖列宗。恨只恨不该让宋氏进温府，为了此事，温老夫人气得将收下宋氏卖身契领宋氏进门的张管家直接罢逐出温家。

    温老夫人“哐当”怒砸了青花瓷的茶杯，气场不减当年：“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留他何用！”

    “大姐莫气，”二姨夫人赔笑道。年轻时候几个人为了温老爷争得你死我活，她是没少吃大夫人的亏，不得不低头。大夫人是什么人，得罪了大夫人，那小小宋氏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何况，平时看那宋氏唯唯诺诺呆头呆脑的，身板模样也是娇小得很，大夫人要是真心要动动手指，恐怕宋氏命都没了。

    二姨夫人怎会不知，大夫人是看在少卿的面子上，没有真下手。毕竟母子，大夫人哪能真蠢到动少卿心尖尖上的人，以少卿的性子，只会平白惹来一身怨气。

    温老夫人扶着案榻坐下，气得全身都在抖，她悉悉索索摸过佛珠，怒哼：“怎能不气，这宋氏如今勾着我儿不放，教我死后下地府如何面对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