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兆清没有坐镇先登台内,而是在门外台阶上面北而立。
先登寨北门洞开,第四旗昂然入寨,气势联接,如同一体。
“二哥,才回来就跟朔方将军示威,不太好吧?”
刘屠狗咧嘴一笑:“怕老常心眼小,给咱小鞋穿?”
董迪郎面色凝重:“这可跟心眼小不小没关系,被人这样欺上门来还不打回去,他这朔方将军还做不做了?单论修为大人自然不怕,就怕他以势压人,那就难受之极了。”
校尉之子见多了在军中艰难攀爬的寒门子弟,这些人没有势力可借,也不怎么懂得官场中的捭阖博弈,大多是凭着小民骨子里的奸猾本性和敢舍得一身剐的血气之勇夹缝求存,要么卑躬屈膝,要么浑身是刺,面子是从来不要的,只认刀子、官帽子和银子。
这类人限于格局,也许能混得不错,却通常都爬不高,大多都有怀才不遇的怨愤,觉得是被上官打压才不得出头。
比照一下李宋麒就能看出,眼前这位大人除去骇人的修为,行止做派分明就与那些寒门子弟无二,做事从来就不讲规矩。
虽然据说背后有慕容氏,可常兆清是什么人?能在朔方将军的位子上一坐就是十二年,折在他手里的所谓世家子可海了去了。
刘屠狗笑道:“董大少,你家也算个不大不小的将门了,当日在曹家铁匠铺为啥不跟你爹回去,反倒甘愿跟着我这个不着调的百骑长出生入死?”
董迪郎也笑了笑:“将门子弟才更该去战场上好好摔打摔打啊,董家有今日都是一代代子弟出生入死换来的。要保住越骑校尉的世职甚至更进一步,总是在我爹的羽翼之下厮混怎么行?”
他犹豫了一下,仍是道:“大人,任西畴这样的人唯利是图、反复无常,要当心日后反噬啊。”
董迪郎已经听第三旗的什长说了个大概,在他心里,那个打着大人旗号在先登寨搞风搞雨的任西畴就是一个典型的草莽枭雄,野心与手段都不缺,行事又没有底线,一旦成了气候,肯定是个极可怕的角色。
二爷好笑地看了一眼董迪郎,心道一心保住董家富贵就不是图利了?
不过他当然明白董迪郎的意思,点点头道:“我心中有数。”
一骑快马赶到近前,马上骑手红袍皮甲,可见是常兆清带来的人马。
“奉朔方将军令,刘屠狗及第四旗即刻到先登台前听命,不得有误!”
“刘屠狗谨遵军门将令!”
二爷答应一声,回头笑道:“走,去尝尝常军门的下马威滋味如何!”
七十二名黑鸦轰然应诺。
第四旗的军容很是有些看头,许多士卒的举动仍显稚嫩一看就是新兵,偏偏个个都有一身百战老卒的煞气威风,还不懂得收敛,似乎随时都想着拔刀砍人。
许多黑鸦除去一色的大黑披风,身上甲胄则是五花八门,一看就是从死人身上拔下来的。
战马上都挂着各色战利品,还颇有几个挂了人头的,随着战马的跑动晃来晃去。
这样一群悍卒走马而来,立时让先登台前的气氛有些凝固起来。
阿嵬收敛了周身气息,如一匹凡马般在台阶前不远处停下,身后七十二骑也跟着勒马。
微不可察的惨烈阴诡刀气在第四旗队列中流转,没有一人一马妄动。
刘屠狗挥了挥手,当先下马,不忘朝左营三名百骑长点头示意。
他还看见了李宋麒,就站在常兆清的下首,微微低着头,神色间有些许疲惫颓唐,根本不拿正眼瞧二爷一眼。据说这位世家子已经被降为右营校尉,眼下一心准备戴罪立功。
七十二名黑鸦跟着齐齐下马,默然肃立。
常兆清立在台阶上,仔细看了几眼后笑道:“当年先登卫初建,就是令三千投降叛卒自相残杀,言明只有一千可活,结果三千人杀红了眼,最后只剩下八百余人,此后每战先登、登必屠城,令人闻风丧胆,却连自己人都不待见,最终给踢到了朔方自生自灭。刘百骑长练兵倒是当真狠得下心肠,颇有先人之风。”
最后一句略显随意的揶揄之语一出,台阶下两排军官队列中便是一阵应景的哄笑,原本略显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
刘屠狗一身黑衣、背负长刀,长发披散肩头,眉心一抹殷红竖痕,却比从前多了几份沉稳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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