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响,到最后,将所有的声音都掩盖了。
城中的百姓大概也察觉察觉到不对,千万道纷乱的声音响起:“洪水来了,洪水来了!”
“救命啊!”
“快逃啊!”
方用急得直跺脚:“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这水已经下来了,还怎么去找老爷?快快快,收拾一下,咱们逃。”
方小姐还是不肯罢休,手死死地抓住门框:“叔公放手,我要去找爹爹。”
方用急火攻心,头一歪,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方唯急忙扶起方用:“叔公,你怎么了?”眼泪不住落到方用脸上。
方用突然醒过来,虚弱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小姐别闹了,快快收拾好东西,我们先逃出去,等以后再找机会同老爷回合。”
方唯这才冷静下来,点点头,一咬牙:“好,我这就去准备。”说完,就匆匆地跑回里屋去了。
这个时候,水声和外面的呼救声更响,“北门城墙垮了,快往南面走!”
方用只觉得时间是如此的漫长,急得在屋中转来转去。
须臾,方小姐已经换上了一身儒生的袍服,手中提和一个包裹跑了出来:“叔公,我们要去哪里?”她身上的儒袍是父亲的,外面已经起了大水,也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子。她本是一个弱质女流,又偏偏生得花容月貌,若就这么贸然跑出去,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
因此,她还是换了一身男装,又胡乱收拾一些细软,这才跑了出来。
方用张开嘴,刚要回话,一声“轰隆!”一到黄黄的浊流将院子的围墙冲开。两米高的浪头瞬间扑进屋中。
方唯只觉得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只感觉到那道凶猛的力量托起自己朝后面撞去。
也不知道撞中了什么,她只觉得背心疼不可忍,几乎晕厥过去。想张嘴大叫,可嘴巴一张,却有一道冰冷的河水灌将进来。
刚努力将头从水中探将出来,眼前一亮,清新的控制灌进口鼻,她这才清醒过来。低头一看,却原来刚才在慌乱之中,她正好抱住一根大木梁,给水流卷了出来。
回过头,大水已经没过了屋顶,整个睢宁城已经被洪水吞没了。
方小姐浑身都湿透了,冷得不住颤。却见,湍急的洪水在眼前奔流不息,水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杂物,还有不是灾民在水中奋力游着。
“叔公,叔公!”方唯发现方用不见了,急得连声大叫。
可叫了几声,却没听到有人回答。
难道七叔公也遇难了?
又想起此刻生死不知的方知县,方小姐心中一疼,忍不住大声哭泣起来:“爹爹,爹爹,七叔公,你们在哪里啊?”
正哭得厉害,突然间,身前的黄水中伸出一只手来,狠狠地抓在木梁上。因为用力过大,木梁一滚,方小姐差点落到水中,禁不住大声尖叫起来。
“是我,是我。”那只手的主人从水中探出头来,却不只方用,又是谁。
方唯大为惊喜,忍不住有哽咽起来:“叔公,我以为你已经……”
“没事,还死不了。”方用头上的纱布里有血不断涌出,在月光下依旧红得耀眼:“不过……看样子我也支持不了多久了。”方用觉得自己的身体软得厉害,好几次都忍不住要闭上眼睛。
“叔公,你可要坚持下去呀,你若走了,我怎么办?”方小姐哭得更大声起来。
方用脸色发青,显然是支撑不下去了。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刚才被水冲了很长一段距离,身上也不知道撞中了多少硬物,体内又热又疼,肯定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若换成其他人,早就死在水中了。可他放心不下方小姐,硬生生地支撑到了现在。
见方唯哭泣,方用一声大喝:“别哭了,我有话对你说。”
方小姐一呆,安静下来。
方用一边喘息,一边吐血:“小姐,我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你可都要听好了。看情形,老爷那边也是凶多吉少。这次黄河溃堤不是天灾,是人祸。刚才我因为怕老爷担心,有一句话没说。”
方唯眼中含泪:“叔公你说吧。”
方用:“先前在堤坝上的时候,那个姓甘的使倒的歹人我以前见过一面,认识他。”
方小姐大惊:“他是谁?”
方用:“是甘必达,南河河道漕运衙门的坐堂太监,黄锦黄公公手下的红人。以前我去河道衙门公干的时候,远远见过他一面。”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急道:“睢宁河防工程有大问题,这个甘公公和王恕在里面吃了黑钱,被御使给告了。为了掩藏罪证,他们索性将堤坝给炸了。只要一炸,这堤被水冲走,就查无实证。”
这句话当真是石破天惊,惊得方小姐说不出话来。良久她才悲愤地叫了一声:“丧心病狂,丧心病狂!”
方用悲哀地摇了摇头“甘必达可是一个心狠手辣的人,当初他来南河的时候,为了整顿运河上的秩序,大开杀戒,漕帮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死在他手里。如今,为了自保,只怕老爷也坏在他手中了。”
“爹爹。”方小姐又哭起来。
方用:“别哭,别哭,听我说。你应该马上去淮安找孙淡,如今,王恕和甘必狼狈为奸,要想扳倒他们,就只有去找孙静远,也只有他才有这个能力。”
“王恕,甘必达!”方唯几乎将牙齿都咬碎了。
刚说完这句话,突然间,一跟大原木凶猛地顺着水流撞来。
方用大叫一声:“小姐,小心啊!”手上一用力,就将方唯和她趴着的那根木梁推开。
只见,那根大原木正好撞到方用的背心。
可怜那方用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惨叫,就被整根原木压进水中,再也看不见人影。
“叔公,叔公!”方唯大声地叫喊着。可回答她的却是一片轰隆的水声,眼前全是汹涌的洪流。
她什么也做不了,只得死死地趴在木梁上,随着水流漫无目的地飘着。
转眼,她就飘出城外。
回头看去,整个睢宁已成泽国,只南门的城楼子堪堪露出一线屋脊。在月光下,那屋脊上也趴满了蚂蚁一样的人影子。
水冷得厉害,冻进了骨髓里去了。
方小姐刚开始的时候,还大声地哭喊着,可到后来,她嗓子也哑了,一张口,却将一口浓浓的血吐了出来。
然后就是遏制不住的咳嗽,咳得仿佛要将心肺都吐将出来。
她心中一凉,知道自己的痨病又复发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又飘了多远。刚开始的时候,她还冷得不住发颤,可到后来,身体已经彻底麻木,什么感觉也没有。
“看样子,今天是要死在这里了。这黄泉路上如此拥挤,还能找到爹爹和叔公吗?”方唯心中一真冰凉,眼睛一黑,就往水中落去。
也不知道飘了多久,身体好象撞到了什么东西,方唯猛地清醒过来。
这个时候,头上有人在惊叫:“东家,好象还活着,水中那个读书人刚才动了动。”
有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可看确实。”
“看得真真的。”
那个东家:“救他上来吧,哎,估计是睢宁的士子。这场大水下来,睢宁的读书种子可算是一扫而空了,也不知道有几人活着。”
一只竹篙伸了过来:“读书相公,抓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