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不打紧,你一个人忙前忙后地,我什么事都不干,哪有这理儿?”
康刘氏瞅了一眼女儿气急败坏直跺脚的模样,又叹道:“我这身子骨我自己知道,就算捱也捱不到你爹免罪,还不如趁着眼下能干活的时候多帮些忙。都是我不好,要是我早知道他看着老实憨厚,却那么有血性,就不会没事情唠叨这些,也不会让他犯下了这样的大罪!”
“娘!”翠儿见母亲神情愈发凄苦,忍不住上前蹲了下来,紧紧抱住了她的双肩,“事情都已经这样了,您再埋怨也是于事无补。若真的熬不下去了,我……我就卖身给那些贵人家,换几贯身价钱来,只要爹爹和您……”
“傻孩子!”
康刘氏轻轻抚摸着女儿的额头。心中那丝痛悔仍是挥之不去。丈夫以苦役赎罪,那十年本就难熬,若是她和女儿有个万一,他可还能坚持下去?可哪怕是为了丈夫,家里头积攒的那几贯钞也几乎都用尽了,再下去便要揭不开锅,还如何等下去?
“对了,娘。我今儿个出去地时候,听人说英国公的病已经好了!”翠儿仰起头,两只眼睛中闪动着期冀地光芒,“我听说小恩公一直都住在英国公那座别府,不如我去求求他!娘,我知道他是贵人,也不要他白白帮咱们,只要他能给我找个活干。哪怕是做牛做马,只要能撑过这十年就行!娘,我求求您了!”
想到自己原也是出身殷实之家,结果却沦落到如今的地步,康刘氏不禁抱着女儿的头痛哭了起来。可如今虽已经是走投无路。她却仍不想断送女儿的一生自由,自是不肯答应翠儿的请求。等到中午打发了女儿前去给丈夫送饭,她便回到屋中,坐在那权充是床的稻草堆中直发愣。思来想去只想到了一个办法。
可是,父亲去世,大哥也已经死了,如今只剩下了她这么一个穷困潦倒地妇人,人家还会认她这门亲戚么?
由于次日便是元宵节,大街上四处都是行人,那些卖各色花灯地摊子前更是围满了吵吵闹闹地小孩子。康刘氏小心翼翼地避让着那些衣着光鲜地人们,可问路的时候却无人搭理。走了老半天还在原地转悠。寒风吹来,她即便裹紧了衣服却仍是抵御不了那寒冷,眼前更是一阵阵发黑,最后只得扶着墙根才能勉强行走。
她挣扎着又走出几十步,才经过一处门头,双脚却忽然一阵发软,竟是在那门前的台阶处坐了下来。此时,她只觉得胸口传来一阵阵剧痛。情知是老毛病犯了。不禁苦笑了起来。看这光景,她就不该担心寻上门去自取其辱。应该带上翠儿。若是她无声无息就这么死在外头,她那女儿又该怎么办?
“喂,要饭的就往别处去,有这么大过节的往人家门口坐的么?”
康刘氏听到身后一个娇斥,连忙用手撑地想要站起身来。无奈她早上中午都只吃了一碗薄得犹如水一般的稀粥,这会儿任凭如何用力,腿脚愣是不听使唤。满心凄惶地她只能顺势转身低头,低声下气地说:“姑娘恕罪,我只是没力气了……”
“没力气就能挡着别家门口?你这让咱们怎么进出,来人,把她轰走……啊,小姐,这车还没过来呢,您怎么就出来了?奴婢立刻打发她走!”
“红袖,大过节的积些德,别那么刻薄!”
听得这样一个温柔可亲的声音,康刘氏心中松了一口气。抬头觑看了一眼,她便看见了两个绮年玉貌的少女。
左边那个丫头身穿藕色衣裳,外头披一件青缎披风,右面那位小姐则是身披一件仿佛是狐狸皮做的鹤氅,脚下地靴子也是镶着金边,身上的衣裳彩绣辉煌,头上戴着貂皮昭君套,那些贵重首饰她甚至都说不清名字,一看便不是寻常小门小户出身。直到这时,她方才不安地抬了抬头,却发现自己坐着的地方仿佛是哪家大宅门的后门。
“小姐,您也太好心了,倘若是刘大娘她们见着,还不早就抡起笤帚赶人了!”
“这世上谁没个落难地时候!快过节了,拿几贯钞给这位大嫂,扶她起来,大冷天的坐在地上必要冻病了。”
没料到这不期撞上的大户千金居然如此好心,康刘氏扶着那丫头的手,好容易站了起来。强忍头昏眼花的感觉,她也顾不上那递到眼前的宝钞,深深施礼道:“大小姐的恩德小妇人承情了,这钱实在不敢要。小妇人想去安阳王府找一个亲戚,如今迷路了,还请大小姐能够指个路途。”
孟敏原是准备出门,却不料在门口撞上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此时听这么一说更是心底纳罕。安阳王朱瞻塙她自然是认得地,安阳王妃更是她的手帕交,今日本就是应邀往王府去。因此,听说这妇人口口声声说寻亲,她颇有些踌躇,又问了两句,听对方说是寻安阳王朱瞻塙的乳母刘氏,她沉吟片刻便决定捎带上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