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没有能够接住苏画心。
她落下时带起的冷风掠过他指尖,她没有马上死去,她看着他的脸,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阿云,你怎么不去死?”
你怎么不去死?
一句风轻云淡的话,却让这个发鬓班白的中年人痛彻心扉。
“不是这样的,我不知道……”他想要解释,开了口却不知道要如何解释。
“我在家等你,可是你没有回来,后来出事了,我很害怕。我怀了淮远,侥幸逃生。我差人写信给你,可是你没有来救我,你有美妻娇儿,你有权有势。”她嘴角溢出了一丝血,“我已经不在乎了,阿云,我只当自己念错了人,信错了人。但是……但是……你为什么连淮远也不放过?”
她偏过头朝站在一边的赵承看了一眼,“那是你的孩子,淮远就不是吗?”
“你怎么不去死呢?”她咯咯笑了起来,“你去死吧。”
一字一句皆诛心,赵云从不知道,原来人的心真的会有痛感,痛到呼吸都疼。
他要怎么解释?
他没有办法解释,因为她说的的确是真的,他的的确确娶了妻生了子。不管过程如何,现在死的是苏淮远,活着的是赵承,这就是结果。
“可是死多容易啊。”她伸出满是血的手捧住了他的脸,“阿云,你要好好儿活着,你看着我。”
然后她抓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咬到血顺着她的嘴角往下流,“活着,然后记得你曾经负了我,我咒你长命百岁,我咒你夜夜噩梦,咒你日日煎熬!我咒你父子离心,永无宁日!”
她说完,将藏在舌尖之下的毒药咬碎,就这样死在了赵云的面前。
赵云抱着苏画心,痛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登基大典终究还是草草收场,但赵云仍然还是成了大周朝的开国皇帝,他把赵承立为太子,他对他说,“你既然不惜手足相残也要爬到这个位置,那么就给你吧,赵承,做错事的人终究良心难安,难道你午夜梦回,不会被噩梦惊醒吗?你看不到淮远他来向你索命吗?”
这是赵云对赵承说的最后一句话,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搭理过他。
赵云染上了心疾,不过只有几年时间就病入膏肓。
他忽然很想再见一见苏画心,那已经成了他的心魔,他一闭上眼睛就看见苏画心一身白衣落地的样子,他说,阿云,你为什么不去死?
他怕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怕死了要喝孟婆汤,怕死了,就再不记得她了。
他懂她的怨恨,她应该恨她的。
他在她最好的年华娶了她,带给她的却是满目血腥,从不是什么幸福。
他魔障了一般开始四处找人招魂,他发榜求灵媒师,来的灵媒那么多,可全都是假的,哪一个都招不来苏画心,哪一个都是骗人的。
他渐渐病入膏肓,眼瞧着时日无多了,但他却撑着一口气不肯去死。
就这么撑着,一直撑到这一年的寒冬。
这年的冬天特别的冷,大雪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宫人领着一个人进了宫,他说他是真正的灵媒师,可以实现皇上的愿望。
当时,他和赵云之间隔着一道帘子,声音压得有些低沉,但嗓音听上去却很年轻。
他让赵云给苏画心写了一封信,然后将信封在了信封里,他拿着信封念了一段常人听不懂的咒语,然后将信封递给赵云让他自己打开。
宫人剪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递给他,赵云接过去,他打开那张叠好的纸。
纸上娟秀的字迹让他瞬间就湿了眼眶。
那上面其实就只写了一句话——
阿云,来见我吧,我原谅你了。
一声哽咽溢出,这个花白了头发的男人坐在病榻上,他抱着那封信嚎啕大哭,如同一个孩童一般。
那年他以为苏画心已经死了时,他没有哭。
那年他见到苏淮远,知道这么出色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儿子时,他也没有哭。
那年他目睹了赵承杀死苏淮远时,他没有哭。
那年他登基大典,一身盛装的他跑向从高处坠落的苏画心时,他还是没有哭。
要到时光流转,一切前尘往事皆如梦境时,怅然回首,才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他抓着信,挣扎着拉下了那道帘幕,从窗户透进来的刺目雪光里,有个人站着,正面带微笑的望着他。
赵云瞬间就僵在了那里,这张脸有多少次在深夜漫上心头,每一次他都是面带微笑的说出那句诛心的话。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你不会算计我的。
苏淮远,那个应该在几年前就死掉的人,却活生生的站在他的面前。
(三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