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他们听到轻微的木屐声响,回头一看,张行英牵着滴翠的手,从屋内走了出来。滴翠穿的是一双软木底的青布鞋,那上面绣着相对而开的两朵木槿花,显然是她自己亲手绣的,十分精巧。
夏日午后,日光炫目。滴翠纤细娇小,站在剧烈的阳光下,不见天日的肌肤白得几乎刺眼。
她向着葡萄架下的他们行礼:“两位大哥,我是……阿荻。”
黄梓瑕站起向滴翠拱手行礼,说道:“阿荻姑娘手艺实在太过出色,我和子秦又厚着脸皮来叨扰了,请姑娘千万不要厌烦我们两个才好。”
滴翠回礼,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朝他们点点头,垂首坐在了葡萄架下。
周子秦便站起,说:“张二哥,你不是说伯父身体好些了吗?要不你带我去探望一下?”
张行英看看黄梓瑕,又对滴翠点了点头,才带着周子秦进内上楼去了。
而黄梓瑕与滴翠坐在葡萄架下,滴翠局促不安,无措地绞着手指,一直埋着头。
黄梓瑕柔声问:“阿荻姑娘,能不能请教你一个事情?”
滴翠埋着头,许久,才点了一下头。
“你做的古楼子这么好吃,有什么诀窍吗?”
滴翠迟疑了一下,才缓缓抬头看她。
黄梓瑕笑着凝视她,轻声说:“我以前不喜欢吃,觉得有点腥膻味。但是上一次吃了你做的古楼子之后,简直是齿颊留香,难以忘怀……不瞒你说,我觉得姑娘的手艺可算是长安第一了!”
滴翠望着她轻松愉悦的笑容,心头略微安定,轻轻咬了咬下唇,用细若蚊呐的声音说:“我……我娘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我很小开始做饭,所以……所以可能做多了,就熟练些……”
黄梓瑕微微点头,又问:“令堂去世这么多年,令尊没有续弦吗,为何还要你做饭?”
“嗯……我爹脾气不太好。”她依然含糊不清地说,“我七八岁的时候吧,我爹带回家一个逃荒的女人,说要替我生个弟弟。我……我很怕那个女人,她整天打我骂我,可是我知道她是要替我爹生儿子的,所以我就不敢吭声……后来我爹喝醉了酒乱打人,那女人也受不了,就离开了……”
黄梓瑕对于吕至元这个男人,完全没有评价的言语,只说:“这样也好,不然你还要受罪。”
“嗯……后来,我爹年纪越来越大了,也就……绝了这心思了。”
黄梓瑕又问:“那你怎么会晕倒在山道上呢?”
滴翠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唇,胸口急剧起伏。就在黄梓瑕以为她会崩溃哭出来的时候,她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我爹收了人家银子,要把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就拿了一根绳子,准备到山道上寻死,结果就晕厥在那里了……所以我呆在张二哥家里不敢出门,怕……怕被我爹看见。”
黄梓瑕默然,并没有戳穿她的谎言,只轻轻安慰她说:“你放心吧,张二哥为人忠厚端方,对你也是倾心相待。我相信,你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已过去了,以后你的一生,必定幸福美满,万事顺意。”
她含泪点头,湿润的睫毛遮住那一双眼睛,凄婉无比。
黄梓瑕又问:“听说张二哥前日还带你去荐福寺烧香了?荐福寺那天一场混乱,你们没有受惊吧?”
滴翠听着她这句话,手却忽然攥紧了,许久,又缓缓松开,哽咽道:“没有。那天……我原本不想去的,但邻居大娘对张二哥说,婚前最好还是要去寺庙中祈福的,所以我就戴了顶帷帽,和张二哥一起过去了。”
黄梓瑕点点头,说:“我正在帮大理寺调查此案,姑娘若是方便的话,可否对我讲一讲当时的情景?”
滴翠慢慢点头,又迟疑了许久。
黄梓瑕没有催她。她停了好一会儿,才说:“我和张二哥……听说那天有个宦官被烧死了。”
黄梓瑕问:“当时你们在哪里?”
“我们……我们当时看前殿人太多,就往后殿走了。刚走了几步,后面忽然传来喧闹声,我回头一看,奔逃的人群就像……就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张二哥赶紧拉着我一起跑,后来我们挤到了一个角落,就贴着角落一直站着……”
她的头很低很低,苍白的面容上也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红晕。黄梓瑕看着她的神情,忽然想起那一日在人潮之中,将她护在臂弯之内的李舒白。
她在心里想,不知道当时张行英是不是也是这样,保护着身边这个芦荻般纤细易折的少女呢?
“后来……后来人群散去,我们听说前面被雷劈死了一个人。张二哥他……”她说到这里,又迟疑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咬住下唇,低声说,“他说,被雷劈死,肯定很可怕,还是不要去看了吧……所以,所以我们就回去了。”
黄梓瑕在心中回忆着她之前和张行英曾说过的话,声音也变得稍微沉郁:“所以,你们一直都在一起,也不知道当时烧死的人,究竟是谁?”
“后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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