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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些外地佬真可恨!”
“他妈的,还让不让我们吃饭哒?”
“在哪里做不好,偏要到我们这里抢生意。本来就只有卵子大个龙港,还抢个什么鬼啊?混账!”
“是的,打死他们!他妈的个逼!”
听着周围的群情激奋,我颇为惊讶地看了夏冬一眼,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这位平日里少言寡语、阴柔礼貌、最不显眼的兄弟,也许并不完全是如我一直所见的那样简单平凡。至少,现在他所表露出来的机智,就远远不是我所能企及。
这个时候,我已经一点都不怕了。
原因有两个。首先,在这一路走来的过程中,看着人们那种企盼讨好的眼神,听着他们附和的言语、愤怒的咒骂,已经让我的心态起了某种微妙的变化。我居然感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使命感与责任感,而这种感觉也让依旧年少的我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具有了捍卫家乡的正义性。
正义感让我不再心亏。心不亏的时候,做事的胆子总会大些。
第二,也是更重要的一点。在悟空的手底下死过一回,除了让我学会了思考,学会了不再相信任何人之外,也让我明白了一点:活着,只是因为还没死。人只要明白了这个道理,也就没有什么不敢做的事了。所以,那天的我成为了这次事件中第一个出刀的人!
当时的我已经走到了人群的最前端,对面的人离我的身体大概只有两三尺的距离。我看见对面一个光头伸开双手死死拦住了身后几个一脸凶悍、有些蠢蠢欲动的年轻人;光头的对面,站的正是一马当先领头带人走来的小胖。
也许是我们兄弟的快速逼近引起了光头的警觉,可当时的形势却也让他顾不上搭理我们了。他满脸焦急地瞟了我一眼之后,擦了把汗,非常礼貌客气地对着我左手边的小胖说:“小胖,只是做个生意,只要几天就走的,你何必搞成这个样子?这么长时间的朋友了!”
“呵呵,不好意思啊!吴哥,这个事还真不是我做主要搞的!你也看到了,展销会一开,你和你的老板是赚了钱,这些人怎么办呢?我们又怎么办呢?你而今是拿起媳妇陪远客,分不清里外啊,呵呵。”
小胖子一脸忠厚的样子,笑起来脸两边的肥肉都堆成了一团,还抖动不已。说出的话却是绵里藏针、意味深长。
他的一番话出口之后,不但光头的脸色变了,就连身后的那些商贩们也异常激奋,大声喧哗起来。
我的发根立了起来,已经完全做好了拔刀的准备。
冲突一触即发。
“小胖,我绝对没得其他的意思的,就是一个生意而已。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先带人走,我等下马上上门去找李杰解释,要不要得?这么多人,万一事搞大了不得了!”
“哈哈,吴哥,你开玩笑啊!你而今做这么大的生意,还怕事大?越大越发财唦。再说了,都是些做生意的人,又不是打流的。今天来是讨碗饭吃,说到哪里都不怕没理。能有什么事?”
“就是,妈的,我们不吃饭啊?滚出龙港!”
“生意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做法。做不赢怨不得别人!”
本地音合着非常有特色的广东普通话同一时间响起。两边商贩争执声越发大了起来。光头手足飞舞,安抚着人们的情绪。好不容易稍稍平息了下来之后,他对着胖子道:“小胖,这个样子,你说怎么处理?我听你的,李杰是什么意思?你发句话。”
四周安静了下来,小胖慢条斯理地回答道:“很简单,你这个展销会换个地方,到城南啊,到其他的地方都要得。但是这里,有人做生意哒,别个也要吃饭!”
“我们为什么要换?”
“坚决不换!”
“政府都批了的,别理他!”
展览会的商贩们激动了起来。
“小胖,当给我个面子,你先放我过了今天再说,莫做这么绝,好不好?”
“吴哥,你也是老大哥哒。你的脑壳里想的是什么东西?给你个面子?呵呵,不是我不给你面子,换作是别个,你以为会是现在这么客气?你被人摆上砧板当年猪了,你都还不晓得?”
“小胖,今天放我一马。摊子都摆起来哒。我等下就去找李杰,要不要得?”
小胖慢慢地将两只手插入了裤兜中,嘴巴紧紧闭了起来,不再言语。
在小胖的沉默中,两边的人群也开始渐渐安静。大概有一分钟的样子,小胖依旧浑然不顾和尚期盼的眼神,不言不语,悠然自得。
看着小胖的样子,和尚的脸越来越红,最后几乎涨成了青紫色。终于他再次开口了,这次,他的语调不再像刚才那样客气礼貌,盯着小胖,一字一句说道:“小胖,我和你大哥认得这么多年,也算是你半个前辈,你而今是不是要做这么绝?”
小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阴沉,却还是没有做声。在他的沉默当中,和尚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终于,和尚两颊的咬合肌微微一鼓,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指着小胖说:“是不是不给我面子,硬是要端老子的饭碗,挡老子的财路?”
完全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一直双手插兜、站得稳如泰山的小胖突然以极快的速度跳了起来,双手抽出衣兜,一把拍开和尚伸向自己的手指,指着对面的人,犹如泼妇般大吼:“给你鸡巴面子!你是老几?操!这里有你的财路?”
这就是传说中的绝学:立如松,动如风!我立马被这样的绝学所震惊,想笑却又没笑的瞬间,看见光头眼里的凶狠疯狂地喷发了出来。同一时间,一个大喊声响起:“大哥,怕个卵,李杰牛逼一些?”
伴随着喊叫声,光头右边的一个年轻人,抬起一脚狠狠踢向了小胖。距离太近,事情又太快,小胖反应不过来,想躲也躲不掉。
但是,那一腿还是没有踢到他。
因为,我一直握着刀柄的右手,已经从遮挡的旧报纸里面抽离而出,笔直一刀划过我与那位年轻人之间的空隙,狠狠撩向了他踢向小胖的那条腿。
刀落下去的瞬间,眼角的余光发现,大光头几乎是震惊恐惧到有些不敢相信地傻傻望着我。在他的注视下,我大喊了一声:“外地佬打人了!”
巨大的喧哗声如同春雷般在我身后的人群里爆炸开来……
那天,无论是起早摸黑摆摊子只为了供养小孩读书的妈妈,还是为了替老婆治病而千里迢迢赶到我们市做生意的丈夫,这些往日可能连鸡都不敢杀、平凡而善良的人们,在我与对方年轻人最初的一腿和一刀之后,已经变得嗜血、残忍、疯狂。两边的人群就如同两股对冲的黑色潮水般融在了一起,仅仅只是一刹那的时间,龙港变成了人间炼狱。
所幸的是,除了事先早有准备的我们兄弟之外,没有人带刀;而我们在办事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唐五的再三叮咛:“动手之后,莫砍做生意的,千万看准了,砍不得!专门给老子搞那些本地的流子,往死里搞!不管是哪个!只要一看是打流的,搞了马上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