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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再次沉入了各自的思绪万千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到保长问道:
“义杰,怎么样?你搞还是不搞?”
所有的情怀被这现实的问句打断。我知道,偶尔的真情过后,我将要用流子的方式来对答了:
“大哥,这笔生意,你也在里面?”
“嗯!”
“你怎么分?”
“你不用管我,他们怎么答应分给你就怎么分给你,作数。”
保长也恢复了常态,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我套不出一点额外的信息。但我还想试一试:
“大哥,这是吃花生米的生意,我没的别的意思,你们这些人,做大哥的做大哥,有人保的有人保,万一出了事,你们逃得掉,我只怕死都不晓得怎么死了。”
“哈哈,义杰,我给你说件事啊。昨天晚上,一林砍了胡老三,那个发廊的老板把胡老三送到医院之后,转头就去派出所报了警。当时,两个值班的就跟着到医院来了,给菜贩子写笔录的时候,费强富也来哒,把两个警察从医院带走了。义杰,你看呢?”
我的心脏狂跳了起来。
在道上打流,每一个大哥都不会把话说满。保长也不可能给我一个确切的保障,告诉我不会被抓。
但是他的这个故事,已经说明了一切。
昨晚的所有事情,我已经听说了,不过,保长方才所说的却是闻所未闻。
我和费强富关系也很不错,自从认识以来,我从没见过他值夜班。但是昨天,他却去了医院,并且带走了两个做笔录的警察。然后,胡少立就杀到了唐五家,然后,开了枪,然后,今天还没有听到半点抓人的风声,一般的老百姓可能根本就不知道昨夜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
这代表什么?
这代表费强富在给胡家兄弟方便。
这代表现在站在胡家兄弟身边的不是只有保长一人,无形无迹当中,胡少立在九镇已经变成了黑白通吃。
可是,那又为什么要找我合作?
“大哥,最后一件事,为什么找我合作?我想不通。”
“义杰,你信不信我?如果你信我,那你就做,其他的不用多问,这个事对你只有好处,没的坏处。”
保长的这句话越发让我感到,他们有着强烈拉我合作的欲望。既然如此,我改变了策略。
“大哥,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这件事水太深了,我胆子小,好多事也想不通,我还是算了吧。帮我给胡老板道个谢,感谢他看得起。”
我干脆的拒绝显然出乎了保长的预料,他瞪大眼睛看了我半晌,说:
“义杰,你不仔细考虑哈?这是笔财路哦!”
“大哥,算哒。我一根鸡巴毛都不是的小麻皮,还是安安分分吃个人碗里的好。”
保长沉默了下来,眼神闪烁不定,好像在考虑着什么。
又过了几秒之后,他开口了:
“义杰,给你说明吧,有人保你!”
我惊奇万分地抬起了头。
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有得罪什么人,也没做错什么事?为什么有人保我?保我的人又是谁?出于什么目的保我?
“大哥,你说透彻点,我听不懂。”
“义杰,你和悟空有些过节吧?”
“嗯。早就过去了,他未必还办我啊?”
“哈哈哈,义杰,这些话,我不该给你讲。但你这个伢儿是聪明人,不然你也不会晓得自己出来做生意,更不会没的人晓得你居然有这么一个朋友。但是江湖就是江湖,你进来容易出去就难。义杰,一句话,九镇要变天,这个生意是你市里的那位朋友点名交代胡少立要给你做的。你做哒,就没事;不做,哪个都保你不住!”
我手脚瞬间变得冰凉,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从脚板心下面冒了出来。
我知道要保我的那个人是谁了。
我也明白,为什么昨天那么大的事情发生,今天道上却一点风声都没有了。
我更明白,为什么我一定要做这个生意了。
因为,保我的那个人是海燕!
道上没有风声,是狂风骤雨正在酝酿的前兆。
而我,在风雨飘摇之前,必须要站好队。做生意,那我就站在了海燕、胡少强、悟空、保长、费强富,还有,廖光惠的这一边。
如果我不做,那我就依旧还是唐五的人,李杰的人!
悟空、八宝绝对不会放过我。
看来,九镇真的要变天了。
保长没有打扰我。其实,在某个程度上,他和我同样都是一个可怜人,一个只能身不由己,在夹缝中求生存的可怜人。
所以,他保持耐心,安安静静地等待着我做出最后回答。
面对这样的问题,想要在短时间之内做出完美的回答,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最终,我历尽千辛万苦抛开了所有的恐惧与诱惑,顺从自己心里最本源的想法,说出了这样一段话:
“大哥,我明白哒,这样好不好,求求你帮我个忙,给我朋友带个话。飘飘,只要是我的地盘,小张他们随时都可以进来卖,我尽全力配合。分成我就不要了。你帮我多谢我的朋友一声,告诉他,他的情我记在心里,不管什么事情,什么时候,我姚义杰不得负他。”
听完我的话之后,保长起先是无比的惊讶和疑惑。但是慢慢,他的眼神中露出了一些复杂的光芒,盯着我看了良久之后,他站起身来:
“义杰,你确定不再多想想?”
“大哥,就是这样了,我一个小麻皮,搞与不搞,都是鱼不动水不跳的,翻不起波浪。我还是没的胆子,不搞了。”
“那好,义杰,那我就走了,你放心,你的话,我一定会帮你原样带到。”
转身走了几步之后,保长突然停下脚步,扭过头来看着我一笑,说,“义杰,十年之内,如果你不死、不坐牢,九镇肯定是你的,哪个都抢不走。到时候记得,你今天欠我这个老麻皮一个情。哈哈哈……”
保长终于走了。
剩下我一个人,满嘴苦涩地坐在原地。
我不是不愿意站到强大的那一边以求生存,不是不明白海燕的一片苦心,更加不是出于对唐五的义气。
不然,我不会答应胡家兄弟的生意可以做到我的地盘上来。
我只是太弱小。
弱小到根本就看不透哪一边才是真正的强大。
海燕的保护,只是从他那个角度出发的保护。他毕竟不是神,他猜不到唐五的想法。
这一点,就和我一样。
只是,某个方面,我比海燕更加了解唐五。我从来就不相信唐五会是一只如此简单,可以被人轻易摁死的蚂蚁,就像我也不会相信悟空能够马上垮掉。
如果,我信了,我才会是那只死都不晓得怎么死的蚂蚁。
这条路上,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人少的斗不过势大的。每种说法都有人不断在说,能信谁?去信谁?又怎么信谁?
我抬头看向眼前,成年人在水果机前紧皱眉头赌着明天;小孩子在游戏机前眉开眼笑挥霍未来。
此刻,眼前的一切那么真实地属于我;同时,却又如此虚幻到让我不知道,它们明天是否还会存在。
这条路,太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