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从胜券在握的巅峰突然被对手推落至一败涂地的谷底的时候,通常都只有两种情绪——恐惧和怀疑。
而这种两种情绪带来的通常也只有两类反应。
“你想干什么?”
“你敢?”
这是人性,我曾一直认为,没有谁能够例外。
比如,那帮跟在胡少强和蜈蚣背后一起来的人就完全印证了我的这种看法。
当他们惊疑不定,故作镇定,纷纷怒喝出上面那两句问话的时候,我压根就没想到蜈蚣能够做出什么与众不同的表现。
我猜错了。
他给了我一个关于失败者的全新定义。
人们的喧哗声中,蜈蚣从一片狼藉的灶台上爬了起来,起身的时候,还被侧翻在身边的滚烫铁锅烫了一下,整个过程都显得那样狼狈。
但是,当他站直,站稳,站定在我的对面之后,他却变成了往日来我游戏厅与我相见的那副模样,无比的镇定、自然、冷静,仿佛刚刚并没有被我推倒,甚至我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
就那样淡淡地看着我。
我本来想等他先开口。
因为,在这样的局面中,先开口的往往代表着胆怯,而后说话的人可以占据更多的主动权。
但是,我却不得不承认,在蜈蚣的那种目光之下,我的心底确实感到了一阵阵地发毛,我没有办法继续坚持下去了。
所以,我只能尽量简短地率先说话:
“放人!”
我说得干脆,没想到蜈蚣更干脆。他依旧是看着我,却伸出一只黑乎乎的,不知是沾上了酱油还是陈醋的右手,对着一林身边的那帮人临空摆了摆,说:
“放人!”
那帮人松开了一林,一林俯身拿起面前的一只酒瓶,气势汹汹,对着我这边走了过来。
蜈蚣飞快瞟了一林一眼之后,他的手再次伸进了衣服里面,对我说道:
“义色,而今你还没有赢,大庭广众,我不信你敢杀人,他最好停着莫动。你们莫过分哒,莫逼我。”
蜈蚣的话没有说明,但在那一刻的我却不知为何,非常清楚且毫不怀疑地相信,只要一林还敢往我这边走一步,蜈蚣就会开枪了。
“一林!莫搞!铁明,把他拉着!你们两个先走!”
皮铁明一把拉住了一林。
“姚义杰,要得!你要得!先走?你们走得脱吗?蜈蚣,哪个都莫放,给我往死里搞!”
我手里的铲子又加大了一份力道,胡少强脖子上的鲜血流到了我的手背,他没说完的话也随之被逼了回去。
“胡老三,蜈蚣,平日里我们也没仇,我不想把事搞大。但你们当我的面把我朋友抓走也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先走,他们走哒,我马上放人赔罪。”
蜈蚣把掀开的衣服盖了起来,微微考虑了两秒之后说:
“好,义色,一码归一码,唐一林,我们的事今后再算。你们两个可以走哒。”
“蜈蚣,莫放……”
“我不走,义色,这个事不关你的事,我个人扛得起……”
胡少强和一林的声音先后响起,却都没有说完。
胡少强是因为我,一林是因为铁明。
皮铁明一把搂住了唐一林,扯着就往外走:
“走走走!现在你啰唆个鸡巴啊?妈了个逼的!走不走?是不是都要陪你一路死!”
最后几个字,铁明几乎是大吼出来的,在吼声中,挣扎不休的一林安静了下来,低下头任凭铁明拖着走向了小巷。
在经过我和胡少强身边的时候,皮铁明停了下来,盯着胡少强看了几秒之后,他说:
“冤有头债有主,和你结仇的不是义色。如果今天他出了什么事,你最好也连夜办我,不然你明天就麻烦大哒。”
然后,也不管胡少强有何反应,抬头盯着我道,“就在约好坐车的地方等你,快点!”
说完,一把扯住一林,转头径直离去。
蜈蚣居然在抽烟,皮铁明和一林两人刚刚离开的时候,他就点燃了手里的这支烟,吸了两口之后,他甚至还拉开边上的一张凳子,坐了下来。
烟抽到一半的时候,他说:
“烟也吃了一半哒,至少有两三分钟哒吧,外头大街小巷的,他们也不是猪,我现在要抓也抓不到哒。义色,是不是可以放人哒?”
在这短暂两三分钟里,我的脑中一直都在思考一个问题。
我今天应该怎么办?
但是,我想不到一个完美的答案。
蜈蚣和胡少强说得对,我并没有赢,大庭广众之下,我的确不敢杀人。
不杀,也就跑不了。
所以,我唯一的选择,也只能听命由天。
除死无大祸,讨米不再穷,把心一横,我松开手里的铁铲,后退一步,离开了胡少强:
“三少爷,得罪哒!”
胡少强转过身,笑了起来,在笑得最灿烂最和气的时候,他一拳砸在了我的脸上:
“我捅你的娘,你敢弄我,弄我,我今天要弄死你。我操,我操……”
滚烫的鲜血在第一时间冲出鼻腔流入了嘴里,黏腻微咸。人影涌动中,其他人也冲向了我,无数的拳脚棍棒都涌了上来。
就在我被打得跪倒在地却还不曾躺下,事态还没有最大化的时候,蜈蚣的声音再次响起:
“三少爷,算哒,算哒,这里不是办事的地方,搞了半天哒,莫等哈警察来哒,先走先走。”
晕晕乎乎中,我被人一把扯了起来,走向了小巷。
小巷口停着两辆面包车。
就在车前面,蜈蚣停了下来,他一手指着我,对胡少强说:
“少爷,保钢陪你先去医院,你颈子上都是血,先去包一下。”
“包个什么鸡巴包!不包!老子今天要先办了这个杂种再说。走,上车。”
胡少强“刷”地一下拉开了车门,刚要上车,蜈蚣拉住了他,然后,凑到他的耳边说了一句话,前半句声音很小,但是我却依旧听到了几个关键的字词。
后半句声音大了起来,蜈蚣是这样说的:
“你哥哥和廖老板那般关系是这样扯起的,这个事你来办不好,我帮你办要不要得?你相信我!有什么事,过后我再要龙袍哥和你哥哥谈,好不好?”
胡少强脸色阴晴不定,在车门前站了足足有半分钟,然后才猛然转头,狠狠盯着我,对着我一指:
“一只手,废他拿铲子的那只手!”
蜈蚣点了点头,伸掌搭在胡少强肩上拍了拍,大声喊道:
“保钢你上车陪三少爷去医院,若明喊后头的车过来,小军,提人。”
车子停在了我们市最大的一家公园后门一处平地上。此时,公园已经关门,公园里却依旧有灯光闪耀,承托着周边黑灯瞎火的贫民区,美得就像是一片梦境。
周围行人稀少,一片安静。
其他人已经下车了,只有蜈蚣坐在我的对面,看着我的目光依旧是那样犀利而冷静。
半晌之后,他开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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