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过去。
“是你说,还是我来说?”四叔问周老师,周老师摘下眼镜,紧闭着眼,最后说了句:“还是我来吧,这事本来就和你无关——”
周老师又回到了平时上课的音调,就好像给我们朗诵课文一般。
“那年我还没春生大。”
他这样说道。
20年前,我娘死了,是病死的。她做姑娘的时候就多病,我奶常埋怨我爹娶了个下不了地割不了麦子的媳妇,光长得好看有屁用。她不知道,爹在打仗的时候认识了我娘,那时我娘还是学生,她抛弃了家里优越的环境投身革命,打完仗又跟着我爹来到县里工作。我爹总觉得对不起她,我娘身子不好,也觉得对不起爹。所以他俩相处得很谦让,感情很好。我的启蒙知识还是娘教的。
那年我爹在县里主持革命大会,大家都在革命,娘晒了腊肉就去睡了。临睡前她嘱咐我包几块肉送给村子里的奶。我找不到纸,就从爹的书桌上随意抽了一张包着肉出去了。那时候村子里养着很多猫,很黏人也很放肆,一只大花猫可能闻到了肉香,冲过来叼走了我手里的肉。我追着它正好撞到革命队伍,我爹领着头,那只猫看着人多扔下肉就跑了。肉散在地上,所有人都呆了。
原来我不知道,包肉的纸反面就是毛主席像!我当时真的傻了,不知道翻过去看一下。肉油浸透了纸面,毛主席的头像上一片油花。
那天下午,我爹从革委会主任变成了蓄意侮辱伟大领袖的反革命分子。以前就有很多人不喜欢爹从不徇私的个性,这下终于逮着机会报复他。娘听说爹挨斗,着急受了风寒,撑了一个月就去世了。我爹在牛棚里听到我娘死了,也想不开上吊了。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了,我奶哭瞎了眼,但还是撑着身子带着我,我是靠吃村子里的百家饭长大的。
从那天起,我就讨厌猫,我知道那是我的错,但我就是讨厌。我爹娘都死了,村子里的孩子欺负我,他们知道我之前在城市里读书,长得白净,于是经常在我身上涂满猫薄荷,然后扔上十几只猫在我身上。我身上被猫抓伤那是家常便饭。奶眼睛瞎,我忍着痛自己上药,怕她知道难受。甚至我开始害怕回去,因为奶也养了只猫,很漂亮,它总想亲近我,但我却很烦它。我有时候欺负奶眼瞎看不见,把那只四蹄踏雪的小黑猫扔得远远的,但它总是执着地跑回来。
日复一日地被那些孩子折磨、欺辱,我几乎认命,也慢慢把怨恨转移到了猫身上——谁叫他们家都养着猫,都喜欢猫。
我记得那天是在雷雨季,我抢着割完麦子,人都快散架了。后来想起衣服落在田里就又跑了回去。田里人都走光了,我到处找自己的衣服,却没想到看见了它。
我当时吓蒙了,从来没看过那么大的猫,纯白色的,眼睛瞪得人发慌,尾巴很粗,拖在地上。它不知道从哪里走出来的,然后趴在我跟前舔着毛,我也不知道逃走,反而坐了下来看着它。
我自己都很奇怪,明明一直以来都讨厌猫,但却没法移开眼睛,突然间我有种奇怪的感觉,这只猫好像在等我说什么。
“说出愿望来。”
它喊了一声,明明是猫叫,但我却感受到这种意思。
“村子里的猫,都死掉吧。”我哆嗦着说出这句话来,“一只都不要,永远不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