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熙元遂不再追问,听见内廷二字便小心地探安良道:“内廷如今进了采女?”
“是呢。”安良点点头,随即又笑了起来,“蒋大人是想问夏姑娘吧?”他并不知道蒋熙元与夏初之间的事,只当他是与夏初熟识,便照直了说道,“夏姑娘是今儿上午刚接进宫的,我去接的。”
“是吗?”蒋熙元略蹙了一下眉头,听见他说“夏初”两个字,心跳陡然快了几分,“她可还好?”
“怎么能不好呢?一来就亲旨封了从五品典侍之职,这可是从没有过的。皇上还特意让我去尚仪宫嘱咐照应着。”安良呵呵地笑着,回头瞧了蒋熙元一眼,“大人不知道吧,皇上与夏姑娘……哦,夏典侍,在宫外就认识了呢。”
“皇上如何知道了她是个女子?”
安良略缓了一下脚步,想了想忽然回过点闷儿来:“哎,对啊。这么说大人您早就知道了?”见蒋熙元轻点了一下头,他便拍了一下手掌,“咳,这事要早没瞒着大人您就好了,那样早早就知道了,何必还……”
“怎么?”蒋熙元见他咽了半句话下去,便问了一句。
安良意识到自己的话多了,眼前这位不再只是那个大人,还是皇后娘娘的哥哥,于是便摆摆手:“也没什么。”
蒋熙元也能想到大致是什么意思,灼热的风扑面,心里却是凉的。他没有作声,又走了一段之后才问安良:“皇后娘娘现在如何?”
“皇后娘娘万安,皇上待娘娘很好。大人尽可放心就是。”
说话间便已到了鉴天阁。鉴天阁顾名思义,并不是宫苑,而是阁。楼高五层,下宽上窄,如宽塔一般的建筑,是宫中除銮殿外最高的建筑。最后一任国师曾在此祝祷国运,鉴天卜吉,苏绎夺位败北后这国师被苏缜赐了鸩酒。
他算来算去,没算出自己的结局。就像这鉴天阁,再高高不过銮殿,再高也碰不到天。
鉴天阁的门敞了半扇,御前随侍的宫女太监都在院内廊庑下歇凉。见安良与蒋熙元进来后,便有个小太监过来,见了礼后说道:“皇上在楼上,说等蒋大人到了之后让大人自己上去便可。”
安良一听,便侧开半步做了个请:“大人,您请。”
蒋熙元进了阁中,沿木楼梯缓行而上,一直走到了最顶层才停下脚步。踏于楼梯上站定,却已经看见了苏缜。他一身轻薄团花银白长衫,凭栏而立,风扫过衣袂款动如白羽欲飞。
“来了?”苏缜回过头来,背着光,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希望你来,是与朕谈公事的。”
蒋熙元迈上最后几级台阶,往前走了几步,却未行叩拜之礼。只是微微地低了头,沉默片刻:“不是。”
苏缜看了蒋熙元一会儿:“朕之前还猜你究竟会不会来。为臣者,当是不会,但作为一个男人,你会。”他弯唇笑了一下,“连君臣之礼都不顾了。”
“臣若是顾忌君臣之礼,也就不必来了。”蒋熙元微微颔首,“皇上后宫之事不该臣多置喙,但臣与夏初说过,便是拼了一切也要护她周全、护她自由。所以,臣来了。”
“说得倒是不错。”苏缜抬眼看了看他,“你的一切?你的一切包括蒋家一门,你的高堂祖父、兄弟姐妹。你要如何拼?便是你舍得,朕也不想落了这幽王后主的骂名。实则你也知道朕并非迁怒之人,何必说这个。如此,还有什么要与朕说的?”
“有。”蒋熙元轻轻握了握拳头,道,“夏初无家世背景,也无关社稷,入宫对皇上并无助益,皇上何苦陷了她一生。”
“的确无甚助益。”苏缜点了点头,却道,“但朕所有的不只是社稷,从一个男人的角度来说,朕不过是想要追求自己心爱的女子。与你无异。”
“但一纸圣谕并不算追求,皇上应该给夏初自己选择的机会。”
“所以她并不是妃嫔。”苏缜淡淡地道,“今天我若是一纸封妃,又有谁能奈我何?我珍惜,故而不想用强,但我同样需要一个机会。”
苏缜转头看了看鉴天阁外,那一片皇城外模糊不清的街宇。“这鉴天阁收拾出来了,你可知为何?”他笑了一下,伸手指了指,“那边是府衙,而安丰坊更远,其实什么都看不见。朕不像你那样每天都能看见她,甚至朕以为此生也许都不会再见到她了。”
蒋熙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心中五味杂起。如果今天不是夏初,或许他倒要感佩这深情了。想见而不能相见,凭栏而望,只不过是记忆中的言笑转身罢了。相望,却何等无望。
时间又过了月余,他以为许多事都变了,可叹苏缜这情意却未减。仿佛又是那天的一声叹息再起,挖走的那株葡萄仍迟迟未能栽回去。
今日这一遭恐怕只是空走了。怕的不是苏缜不明白,不明白可以说明白,怕的是他什么都明白,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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