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纱盘领锦鸡补服,身边却没带一兵一卒,盈盈已经按之前的招待,往茶杯里放些茶叶就得。
“原来是杨大人,”我脸都快拉下来,“不知大人驾到,有何吩咐?”
“上次本官带着霍小妹下鬼市,尹先生可别误会。”杨仙好声好气的说,“是在下不让霍小妹告知与你,鬼市毕竟不是人人能进。”
“那件事我都没放心上,”我说,“只是,我一直想问大人,”我于是坐了下来,“卢旺达大字不识一个,临走前居然出口成章,会念苏子瞻的词,大人可是知道什么?”
“在下正是因为如此,”他说,“才过来相告。“
“卢旺达念词,应该就是大人教的吧?”我问。
“正是,”杨仙捻捻山羊须,“其实卢旺达去找你,也是本官安排的。”
我顿时大惊,盈盈更是一头雾水,“咚咚”,随一声敲门,潘叔也进了来,坐在我旁边,“我说杨大人,当初我就奇怪,我明明见到这里头有冤魂出没,可这冤魂迟迟不肯现身,我一直以为是自己罡气太重,原来你是故意让这小子做引子,引卢旺达现身。”
“只得如此。”杨仙告之,“当年卢旺达下到地界,可惜没有勘定文件,又无其余可自证之物,加上没有鬼差接引,虽是死了,但只能在阳间徘徊,不得进入鬼门关。”
“可是你们地府的陋习,”潘叔批到,“哪会有人死了还能证明自己死了?”
“十年前是甲申太岁方杰当值,方杰为人狡黠,喜推搪责任,每回当值,可是冤假错案堆积如山,后面几个太岁都曾参奏过他,可他铁齿铜牙,将众臣辩驳的五体投地,阎王殿下也懒得理他。”杨仙继续解释。
“方杰接位是在十年前,”潘叔说,“不知道大人当时如何识得卢旺达?”
“在下当年刚好路过鬼门关,”杨仙又捻捻山羊须,“看的那卢旺达在门前求门将放行,可门将恶语相向,责令离开,本官顿起恻隐之心,便将其带至一旁询问,才知道这人已经死了许久,却还无鬼差来接引。”
“那请问大人?”潘叔又问,“你又如何找的这小子?”
“永乐之年大修武当,西番诸国曾进贡一块墨玉、一块白玉,太宗文皇帝令手下制成两块玉佩,由武当山五位长老开光,供放在金顶。后来太宗将墨玉敕赐武当一派,白玉则赐予一位皇子,此两块玉都有通灵天地、横跨阴阳之能。”
“也就是说,”潘叔解释,“跟我想的一样,你照的不是这小子,而是这块玉?”
我掏出胸前的玉佩,“这可是我们家祖传的。”
“废话,”潘叔说,“可没说这块玉不知你们家传的,要这么说的话,这小子就是永乐帝那位皇子的后裔?”
我想起鬼市那晚的情形,“我前世是个王爷?”
“是个亲王。”
“可不好说,”杨仙继续说,“我当时掐指一算,竟发现这块玉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遂让卢旺达上人间找寻。”
“卢旺达是找了我,”我说,“可是他当年什么都说不清楚,我也不知道他想做甚。”
“后来本官才想到,尹先生虽是有通灵的媒介,可对水陆之事一窍不通,即使寻得也是无济于事。”杨仙拿起杯子闻了闻,放下,“本以为,就此打住,这卢旺达注定永生永世就是孤魂野鬼。”
“可没曾想过,”潘叔说,“贫道会过来这处吧?”
“世间的道人,大多是不问世事,不招惹是非的。”杨仙说,“本官以为,会所托非人。”
“那你怎么知道,这小子就不是所托非人?”潘叔又问。
“本官也是碰碰运气而已。”杨仙道。
“原来如是,”我说,“我还以为大人和钟文粹、方杰一样,要在下做勾魂使者。”
“岂会?”杨仙正襟危坐,“接引之事本就是当值太岁与鬼差之责,若要勾魂使者去接,还要太岁作甚?”
“你们六十太岁,本就是鬼浮于事。”我说。
“鬼浮于事也是无可奈何,”潘叔向我解释,“凡人只要过了百岁即可上升为仙,可地府不管做多大的官,永生永世就是鬼,毫无升仙之机,这些鬼官鬼吏便想,既然永无翻身之地,做好做坏,做多做少有何所谓?”
“潘道长所言极是。”杨仙说,“可怜本官当年被阎王选中,不幸做了太岁,六十年才当值一次,永世不可位列仙班。”不禁躺在沙发上,一副唉声叹气之态。
“起码地府还有个肯为民请命的太岁,”我说,“不过你才六十年当值一次。”
“位列仙班,日日无事可做,可是最好。”潘叔说。
“天庭这么多神仙,”我说,“要都不干事,还要这么多人来作甚?”
“你小子傻啊,”潘叔训斥道,“各路神仙可得每日朝拜玉皇和玄帝一次,天庭若是漫漫群臣下跪,不正应了玉皇和玄帝至高无上之威严?”
“就是为撑场面的?”
“撑场面也好,”潘叔说,“你难道不知,自古神仙多逍遥。”
“二位,”杨仙又止住我俩,“卢旺达的事只是其一。”
“其二又是什么?”我忙问。
杨仙并不作语,右手指化了一圈,弄出个玄光镜来:见得岑老师戴了网巾,着一见月白色道袍,走在街上,那街巷略显狭窄,似曾相似。
“鬼市,是在鬼市。”我说。
“行了别吵。”潘叔又教训道。
画面继续放着:岑老师寻了几家店,但门面都没明显标识,而且店面很小,不知卖什么的,但身后总带着一个人,那人高五尺五寸,胖墩墩的,脸黑且厚,总是傻傻的突然一笑。
“周维财。”我又说。
玄光镜就此暂停,潘叔才问:“我想大人不是想告诉我们,岑老道带着周维财这傻子进鬼市这么简单吧?”
“岑道长进鬼市,本官倒不觉得奇怪,”杨仙说,“原本以为,你们几位是一起去的,不料你们竟不同路,而且岑道长还带着一个傻子。”
我才察觉,周维财那晚带着瓜皮帽,着一件黑色短袄,看打扮像极了店小二,不禁哈哈大笑。
潘叔鄙我一眼,“没见过世面的家伙。”又问:“杨大人想说什么?”
“本官不过是想,”杨仙又捻捻山羊须,“岑道长那晚行径确实可疑。”
“岂止那晚,”潘叔说,“这家伙本来就可疑,他一介游方之士,突然在图书馆落脚,动机让人怀疑。”
“你潘道长不也一样?”我数落着,“你来图书馆有什么目的?”
“臭小子,”潘叔拍了下桌子,“又来抬杠。”
“好啦好啦,”盈盈劝和,“你们两个先听杨大哥说完嘛。”
玄光镜继续播放:岑老师带着周维财在街头巷尾悠悠转转,一会穿进了一条“平阳巷”,看到一家没招牌的门店便进去,便又暂停。
潘叔于是问:“大人,最近这老道却有一件怪事。”
杨仙说:“道长请讲。”
“数日前一同进餐,岑老道好似失去味觉,竟将隔夜饭菜不分口感吃进肚里,当时贫道已觉不妥。”
“哦,有这等事?”杨仙问。
“当然。”潘叔继续说,“岑老道此人一向吝啬成性,贫道本以为他是许久不吃饱饭所致,可他既带了周维财,贫道觉得内有乾坤。”
“或许他在鬼市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杨仙说。
“大人此言差矣,”我说,“鬼市的交易,哪一件是见的人的?”
“可岑道长的交易,到底是什么?”杨仙遂问。
“大人难道不知?”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