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p; 弟子们的居处与离宗主与道天上师们所在的悬空山还是较远的,所幸少苍从入道生天开始就被赋以极大的重视,门中绝大多数禁制对他无禁,走了小半时辰,刚看到师尊门前的那篇竹林,便刚好见应则唯出门。
“师尊?”少苍远远看着应则唯走入一侧山道间,平日里这样的距离,他早就该被应则唯发现了,而现在对方却是毫无所觉。
唯一的解释就是……他自封灵力,将自己暂时化作凡人。
少苍心里起了一丝好奇,跟在应则唯身后,不多时,便见他走入后山的溟泉大殿中。
他来道生天的第一天,就被带到这溟泉大点中烙下魂印,而他的师尊,亲自把他的名字刻在命玉上,保存在这座大殿中。
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有这样的殊荣,少苍后来才知道这里的含义——他将成为师尊的继任者,撑持道生天的天下。
少苍在殿外等了片刻,不见应则唯出来,心头疑惑间,登上溟泉大殿,从正门铜门的门缝中,他看见应则唯跪在道尊像前。
幽微的烛火摇曳间,道尊的石像失去了少苍第一次来时的慈和温善,显得冰冷庄严。
跪在其前的应则唯启唇道:“逆徒……”
少苍微微一怔,还以为说的是他,正要请罪时,却发现应则唯说的是他自己。
“逆徒应则唯,道心不定,为心魔所趁,因情难斩,跪请……道尊降罚。”
道尊像发出一声刺耳的嗡鸣,座前浮出一个面孔不清的虚幻老者身影,一抬手三道剑形的影子,无上威严的声音传出——
“你是道生天的宗主。”
他一言出,第一道剑影便直直朝应则唯飞去,刹那间一蓬鲜血从应则唯后心处绽出,少苍惊得瞳仁骤缩。
“师尊?”
应则唯好似没有什么反应,跟着道尊的幻影低声道:“我是道生天的宗主。”
几乎没有间隔地,第二把剑飞来,毫不犹豫地钉在他心口处。
“你是天下师。”道尊继续说道。
“我是天下师。”应则唯重复道。
第三把剑颤动的同时,少苍几乎要冲进去,但却被一股莫名力量隔绝在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第三把剑以一种逼命的气势穿透他的身躯。
道尊的声音既冷漠又严厉:“你不属于你自己,你属于道生天!属于天下!属于酆都九狱!”
血染青砖,应则唯的长发肉眼可见地化作灰白之色,他轻笑了数声,伏地叩首。
“应则唯没有本我,没有名字,没有凡生……我属于天道,我将成仙成神,为修界再延万年……”
……
“我曾经很害怕我的师尊,我不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空行舟外的夜空澄澈得正好,斗转星移裹挟着月色照进窗里,嵇炀吹熄了案上的烛火,对满眼复杂的南颜口述那年的后来事。
“你是不是一直很困惑为什么我总是称他为师者?”
“道尊创下的道天心诀,修入高深者,需自比苍天,修炼途中红尘牵扯越少越好,无论是男女情爱还是师徒亲情,到头来都是要斩情绝性,如若不然,便苦痛万分,日日受心魔煎熬。如师者那般修至巅峰,也离癫疯不远了。”
“你听我口述时,或许觉得他有那么一丝无辜,但同时,他杀人时又是最清醒的,比世上最穷凶极恶的恶徒都做得绝……人世间的悲欢那么多,哪有那么多闲人放下手里的柴米油盐,来原谅这样的恶徒。”
南颜的袖子已干了三四回,鼻尖微红,声音模糊道:“他既然心在九狱,连死都不怕,又为何挖了……挖了我娘的心?”
“酆都九狱不是常人想得那般简单,若成酆都狱君,便宛如一界仙神,以一己之力,操纵九泉魂海……就算渡过天人五衰,终究也只是凡人。他想君临九泉,便需要先成仙神。”
南颜红着眼睛看向嵇炀:“他也挖了你的心?”
“六合道心是道尊留下的东西,我猜……道尊应该是没有成功飞升,可能是自愿死在师者手中。我九岁入道那年,师者将道尊的六合道心送给我——”
“等到那颗六合道心被你养得完整成熟,他就……”南颜艰涩道,“挖去了?”
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弑师害友,杀徒断情,把作为凡人全部的羁绊都狠心撕下,只留一个空怀城府的行尸走肉?
至少南颜是怕了,道:“少苍。”
“怎么?”
“我不想你死,你放下吧。”
“那你呢?能放下吗?”
南颜沉默,嵇炀笑了笑,在凡洲的时候他是想过,从此抱着南颜找一个隐世的地方平平静静地试着渡过,可到头来,他仍是清楚……放下了仇恨,就再也保护不了她了。
“佛者总说放下后便可清净自在,可事实上,除了你死我活,没有其他的路可以选……你还是把这段忘了吧,山海禁决中,不要让道生天的人发现破绽。”
嵇炀言罢,让南颜躺在他膝上,手划符咒,正要点在南颜天灵时,被她抬手轻轻挡住。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南颜看着他的眼睛道。
“嗯?”
“你养过的那只山雀去哪儿了?”
膝上佛女的双眸漆黑,好似映得出窗外的月光。
“后来,我养它的第三年,它就死了,我把它葬在魂河天瀑里许了个愿……如果她来日转生,我希望她能陪着我,从此无病无疾,不离不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