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离毕竟就在眼前,而悲伤容易催折人,只能希望您可以好好照顾自己。此刻您在我左手边两三米的地方假装看书,真的很可爱,紧张兮兮的。我本身平静,没什么留恋,只是想到再也见不到您了,未免觉得遗憾。……当年初见时,您比我大四岁;十六年来,一直大我四岁。从今往后,您和我的年龄差就要变大啦。”
三月十八日,晴。
韩其琛擦着眼泪,努力端正地写下来一行字。
“今天我有努力听话,橙橙。那么多人在,我坚持没掉下来眼泪,很光荣。作息规律,好好吃饭,锻炼身体。”
“橙橙,我好想你。”
(四)
那个男人姓韩,看上去就是一个老派绅士。
年过五十,大概在五十后半?无名指上带着素戒,却始终孤身一人,独居在河边的小楼里。衣着打扮都很讲究,发型一丝不苟,永远穿着整洁的衬衫,而且所有的衬衫都是法式袖口,折叠起来,搭着烟青色一对袖扣。
每天清晨与黄昏,他都要在河边散步,漫长地眺望天边的颜色。流浪的猫猫狗狗从来都不敢靠近他,或许是因为这个男人的脸看起来太过严肃。但是他却定期地散发粮食,用一种忧郁的目光凝视着它们。
他养了一群灰色的鸽子。邻居们时常能看到鸽子们振翅飞起,男人倚在阳台上一言不发。
男人从来不参加社交,平时也很少看到有人上门拜访。他像是与世隔绝的默片的人物,活在黑白灰的安静的世界里,按照规整的生活习惯行走。
“真是个怪人。”邻里都这么悄悄议论。
隔壁的小女孩却不这么觉得。这个老男人神秘又充满魅力,那种令人心碎的忧郁让她心头小鹿乱撞。她是叛逆又充满探险精神的年龄,于是就趁着男人出去散步从阳台跳进了隔壁的二层——结果发现整个房间里都是整整齐齐排列的各种各样的画,还有个展示柜。
她的心怦怦直跳,感觉自己发现了什么秘密,屏住呼吸走过去看那个展示柜。
干花的标本,一只戒指,一整套使用旧了的画笔,各种各样的发夹和发圈……
还有一个笔记本,厚厚的,每一页都被封塑保存。
她伸出手去——
“离开这里。”
她霍然回头,第一次听见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无疑是好听的,但是那种危险的、阴鸷的气势,甚至令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威胁——
她甚至不自知地颤抖起来,眼泪都流了出来,“对、对不起……!”
然后狼狈地逃走了。
男人看着她的背影,抚摸着腰间的冰冷金属的手过了很久才放下来。
他细心地检查这个房间里的一切都没有受到损害,最后珍而重之地抱起笔记本。
……
数日之后,无声无息的,那个姓韩的男人就消失了。人去楼空,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好像从来没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过似的。
(五)
韩其琛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在姜沉夜的日记本上写字。
“今生我有好好听话。”
“橙橙,我老了。”
(六)
韩其琛的后半辈子没怎么做过梦。
尤其是,从来没梦到过他的橙橙。
他有时甚至有点释然,反倒觉得不值得原谅的人就这样煎熬着也好。
(七)
韩其琛死亡的那一天,他唯一可以称之为朋友的加斯帕尔·卢图兹从非洲赶去Z国为他收敛。
他最终比他的橙橙大了三十二岁。
(八)
是的,他知道。
即使死亡,他们也再也不能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