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浓稠的药味就顺着飘窗飘了进来。
飘窗对着四合院里头,院子里栽种着几棵钟寒水完全不认识的树。一株大概是银杏还是什么的老树,树根恰好挡在飘窗前,叫他看不见太多景象。树下对着飘窗的位置,摆着一个藤条的摇椅,看上去也是上了年纪的。
过了几分钟,他看到辛沉夜走了出来,摇着蒲扇坐到摇椅上,晃晃悠悠地轻笑,拿着扇子把药气冲屋里扇,隔着飘窗跟钟寒水说话。
“先熏陶你一下。”
这个姑娘身上大概真的有什么邪门的法术,明明他们今天才第一次接触,她却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跟他谈笑,而他竟然丝毫生不起反感,只觉得一种陌生的要宠着她、让着她的情绪生了起来,鼓鼓囊囊,填满胸膛。
他没有答话,辛沉夜也表现得不像是期待他有什么有趣的回答。也许躺在这儿的是徐陵游的话,就能用点幽默诙谐的俏皮话来逗她笑起来,眼睛里落满星星一般闪亮。
钟寒水有些烦躁地收回视线,却又忍不住再看过去。从飘窗投出去的暖黄的灯光划出来轮廓,投影在她的身上,连那条黑色的长裙都显得有层次起来。
钟寒水发现她的口红颜色,那种复古又张扬的哑光红色消失不见了,露出她原本的唇色,是很乖巧的浅淡的粉。钟寒水以此推理她卸了妆。
她甩掉拖鞋,把两条长腿缩到摇椅上,抱着膝盖开始玩手机,时不时笑一两声。
这个点儿她才回来……是不是跟她刚汇合的男友克里斯蒂安什么什么的在聊天?
钟寒水蓦然收回视线,闭上眼睛休息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蝉鸣声歇了又起,忽然就有一声怪异尖锐的叫声。“橙橙!药好啦!橙橙!药好啦!”
钟寒水不得不出于好奇心,透过飘窗再向小院里看过去。
辛沉夜从摇椅上跳了下来,轻快地说了一声“谢谢你,梅绯丝特”,就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里。
不一会儿,后门被推开,沉夜带着厚厚的手套,用肩膀撞起来帘子,费力地进来这个隔间,手上端着热气腾腾的一碗药。
“已经滤过啦,快喝吧。”她把药放到床头。
钟寒水等了一会儿,没见到她过来帮忙的意思,有点恼怒,瞥了她一眼,吃力地撑着身体坐了起来,拿起药碗一口气喝干。
然后嘴里就被塞进了酸甜的蜜饯。
说实话,中药的酸苦味道和甜滋滋的蜜饯混合在一起,恐怕只能安慰到小孩子。钟寒水的面色几乎要发青,却听到辛沉夜颇有炫耀意味地说:“奖励你的,我自己腌的杏子和无花果。”
她收起来药碗,跟他说:“院子里有卫生间,大堂里有饮水机和一次性水杯,如果需要的话就自取,看在你现在虚弱的份上收留你一晚,明天早上起来付我医药费。”
她掀起来帘子出去,临放下竹帘的一瞬间又探头进来,笑靥纯美:“晚安。”
又是“啪”地一声,灯光熄灭,只听得见蝉鸣和老式空调费力地转动的声音。
飘窗在外面被合上。然后是甜蜜的女声跟那个尖锐沙哑的声音互相说了“晚安”。
……临睡前吃了蜜饯,还没有刷牙,中药的苦味还留在喉咙里。
但是,但是莫名地感觉到一股令人安心的困意。
换作从前,讲究的钟寒水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就这样睡过去,可今夜,听着蝉鸣,嗅着鼻尖竹席凉枕上草木香气夹杂着她发间的清香,还有药味飘飘悠悠,他竟然不知不觉的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立刻感觉好多了,按照辛沉夜的说明,推开后门进了小院,发现屋檐下挂着一只鹦鹉,全身白色,羽翅根部和头上的羽冠处带着一点轻柔的鹅黄。
鹦鹉说:“早上好!”
这个声音叫钟寒水想起来昨晚报告药煎好了的那个声音。
他回复道:“……早上好,梅菲斯特。”
鹦鹉梅菲斯特拍了拍翅膀,看起来还挺开心的。
钟寒水有点高兴于自己没叫错名字。
这个早晨让他意外地心情轻松,去卫生间出来之后梅菲斯特喊着“跟上、跟上”,带他到小厨房里喝了一碗煎好放凉的中药。
钟寒水擅自从储物盒里摸出来一颗无花果蜜饯吃掉了。一如既往甜得不得了。
然后打着呵欠的辛沉夜就从主屋推门出来,站到他面前,大大方方地伸出手,摊开。
钟寒水有点摸不清她的意思。
辛沉夜穿着薄荷绿的娃娃领宽大睡裙,短发乱糟糟的,眼角带着一点刚睡醒的红痕,没有了黑色衣服和高跟鞋帮助她扮酷,她整个人看上去又甜又软。
然后她说:“药费,钟先生。”
鹦鹉梅菲斯特停落在钟寒水的肩膀上,就在他耳朵旁边,大声地叫嚣:“药费!钟先生!药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