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即,于妈妈转过头来对他说:“绝非存心怠慢!那茶我早就交代上了,只怪奴才们笨手笨脚,让您等久了”,果然就有个小丫头端了茶果碎步进了大堂,于妈妈一招手,那丫头恨不能一路小跑,走近了就把果盘子搁在桌子上,然后垂了头屈了膝,把那茶盏却是恭恭敬敬捧到李鹤山脸前。
李鹤山接了,端杯至于鼻下,轻启茶盖,一股浓郁的桂花香钻进鼻子,撞进他的头脑,涌向四肢百骸。
只听于妈妈在一旁又开口了,奉承道:“我们凝翠楼今儿真是来了贵客了。这满城里谁人不知,李鹤山李少爷才思敏捷,下笔成书,做得一手好文章,更兼着见的世面颇广,胸有丘壑,他日前途不可量啊”,李鹤山闻言,面有得色。
这一通折腾下来,于妈妈才觉口干舌燥,喊龟公给她端了盏茶一气儿饮尽,这才接着说道:“贵店日日走的是流水的银子,令尊李掌柜目光如炬,高瞻远瞩,生意场上罕见敌手。咱这儿谁人不晓’李氏米行一抖手,满城百姓跟了走’?都道是民以食为天,我们凝翠楼一大家子也都拿贵店的米造饭下肚,素来可都尊重着您跟令尊呢”。
李鹤山瞧着于妈妈此刻像只狗摇头摆尾,心里轻笑,便呷了茶,茶水在口中徐徐展开,滑进喉中后味甘醇,他闭了眼,只觉得心下通泰,再张口,唇齿间还余着桂花的芬芳——真真是难得的茶中上品!
品了几口才放下茶盏,眉毛也平了,嘴角也翘起来,他便道:“于妈妈这是赏了盏寒山冷桂。此茶在荆楚之地还算平常,但在咱这儿也颇难得,何况还是其中的上品。您慷慨了。”
于妈妈闻此,心里才踏实了。便见李少爷负了手,瞧着窗外的花明柳绿,翠竹千竿,缓缓开口:“这茶我着实欢喜,只不知,凝翠楼的姑娘们是不是也这般合我心意?”然后转头瞧着她,一把折扇又摇起来,道:“妈妈,你说呢?”
于妈妈一听,头都大了:今儿不光是堂里东西给砸得稀烂,姑娘们也一个个这儿伤一块,那儿破一块。只怕现下身上都是一股药膏子味,哪里能出来伺候呢?更何况头牌芦月跟荣松都破了相了,这般更不能见人。剩下的几个没伤没残的根本不长进,又没点出息,只怕李少爷根本就瞧不上眼。不甘心放过这笔财,可是这一会儿去哪给他变出个活人来?真真愁死她。
突然一个名字浮上心头,于妈妈赶紧喊了个小丫头:“快,去把玉娘姐姐请出来!”
那丫头不够灵透,只道姑娘里没个玉娘,便问:“哪一位玉娘?”于妈妈瞧她太笨,恨得几乎一个耳光扣到她脸上,压低了嗓子,悄悄说:“还有哪个?芦月屋里那位,赶紧让她收拾打扮来见李少爷!”后来再看,于妈妈当时的主意没打错:把个玉娘推出去,确实留住了这位贵客。玉娘也因着他一跃过一干姑娘成了最红的头牌,看似芦月跟荣松两虎相争两败俱伤,给玉娘让了道,成就了她渔翁得利,可玉娘也不过占了半日的风光便跳出火坑,留下了从良的“佳话”。
只是,恐怕这段“佳话”也只是各位看客一厢情愿的猜测,万万当不得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