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始为他流起汩汩泉水,也越来越像个正值韶华的贵妇人,终于完全回到了打小就享受的锦衣玉食的日子。
她居然渐渐忘了那个年纪轻轻埋骨沙场的头一个情人,从不归宁,于是也忘了还有个寄养在母家的幼子。她怀里哺乳着嗷嗷哭泣的婴孩,心里蓦地生出一股子满足:眼前这个孩子不是更好么?他的父亲待自己不是更用心么?现下这日子不就叫人很知足么?
当下突然有些后悔头一段感情,都是年少无知、造化弄人,那会儿不晓得是如何鬼迷心窍居然做下令家族不齿的行径。更是给自己留下污点,授人话柄,给自己原本光鲜尊贵的人生抹上了灰。即便丈夫好言好语从来不曾对她红过脸,也不提及那段往事,但她跨不过自己心中那道坎,自认为配不上这个温润儒雅的男人,也担不起他这般善待宠爱。
但后来嫁的这个男人与她是打小的交情,对她几十年如一日的宽厚,也真是一颗痴情种子。天长日久,细水长流,郑崇山的娘就想开了:好好对他,好好对他的儿子,用余生去报偿也好。
所以,当郑崇山真的出人头地按她嘱咐的上门来寻,她却不许声张,只管教他在外头茶楼候着,自己乔装打扮才溜出来,说了那几句绝情的话便求他体谅,着急回去说是出来久了丈夫得慌着找。
郑崇山那娘也是好福气,正以为这辈子都水深火热之时,老天偏生又给了她一个好丈夫,跟着他这般多年虽说只得了一个病弱的儿子但是幸而也很是孝顺——够了。
她早就跟过去道别,更不想日日对着并不亲近的郑崇山来提醒当年的自己如何恣情任性、多么不堪,更不想记得自己对如今的丈夫、儿子如何亏欠。
于是,郑崇山真真儿是兴致勃勃而来,又伤心落寞而归。
天下之大,他原本以为有个娘,这可是世上唯一的亲人,所以拼上前半条命求个母子团聚。可现下才知道,这个一口一个“夫君”、“麒儿”的女人哪里还是当年那个悲愤无奈的娘亲?
只有自己是个傻子一般被蒙在鼓里,不晓得原来一早就被抛弃。
当年那话再揪人心肺,也只有自己才当了真,痴痴傻傻等着团聚、陪她安老此生。
这世上谁才是真的?
连自己的亲娘都不要自己,还有谁是可信的?
世间当真是无可牵挂、无可眷恋了!
正在那时,他遇见了司清宴。就是在他最混账、最放荡的时候,日日游戏花丛、倚红偎翠好不快活。可是遇见了她,听了她的故事,这才觉她追魂七弦并非是个浅薄艳妓,而是一个如同自己一样的疯子、傻子!原本正觉得人世冷清,自己太孤独,却不料想现下遇见了个同路人、伤心人,一般的可怜人,有她如此,足以慰藉平生。
郑崇山真的是迫切想跟司清宴天荒地老、一路白头,可是她心中那个林慕卿便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跨过的一道坎——他,根本不是一个人,倒仿佛是隔在俩人脸前的万水千山,叫自己可望而不可即,无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