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慎之不敢动,她温软的身躯压在他的身上,气息微乱。
这一摔,商枝把薛慎之压在身下,鼻息间充斥着药香味,她心中一慌,手忙脚乱的站起来。脚下一滑,向下滑去。
薛慎之情急之下,扶住她的腰肢,往上一提,重新跌进他的怀里。
“唔——”商枝额头撞在他的胸膛上,闷哼一声。
她没有再动,捂着额角,抬起头。低眸望着薛慎之,他的面容在她的咫尺之间,泠泠月夜下,让他的面容看起来十分恍惚。
薛慎之望着商枝,她双颊酡红,晚风掠起她鬓角青丝,在她沁着水雾的双眸边如丝雾萦绕,越显迷离动人。
她神色懊恼,噘着唇道:“我……我站不起来了。”
薛慎之目光轻柔而怜惜,一直清隽淡漠的面容,此时流露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温柔。
“我扶你起来。”薛慎之双手握着她的双臂,托着坐在身侧的屋脊上。
商枝浑身软绵绵的,薛慎之坐起来,歪倒在他的肩头。打着哈欠,困顿得要睡过去。
薛慎之侧头凝视着她的睡颜,轻声唤道:“商枝。”
商枝蹭了蹭他的手臂,似乎睡的并不舒服,往下一滑,躺在他的腿上。
薛慎之浑身一僵,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模样,手指微微一动,想要将她扶起来,又舍不得打破这难得亲近的相处。
终究,他抬手轻轻抚着她一头柔顺的青丝。
“枝枝,起来了,下去再睡。”
夜里凉,商枝饮了酒,在这上面睡,会容易受凉。
商枝不悦的蹙眉,挥开他的手,手臂搭在脑袋上,防止别人扰她清梦。
薛慎之无奈的叹息,解开外衫盖在她的身上。
阳光倾泻,商枝不适的把脸往手臂里躲藏,可感觉这张炕感觉不对,商枝摸一摸,按一按,咦……手别炕给绑住了。
“你醒了?”
耳边传来低哑的嗓音,商枝吓得跳坐起来,这才发现她坐在屋顶上,手腕被一只手给握住,顺着手往上望去,看见薛慎之淡淡含笑,略带疲倦的面容。
“我……我们怎得在屋顶上睡一晚?”商枝见他身上穿着底衣,在自己身上看见他的外衫。连忙把外衫给他披上,“夜里寒凉,你穿着底衣,会冷着。”
“你醉了。”薛慎之把外衫穿好,“你先下去。”
他却是坐着没有动。
商枝望着他的双腿,觉得自己的手在发烫,她刚才乱摸他的腿,也不知道有没有吓坏他。
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商枝小声说道:“腿麻了?”
问完,又觉得自己说了傻话。她枕着他的双腿睡一晚,自然会发麻。
“我给你按一按。”商枝心里愧疚,蹲坐在他身边,给他按腿。
薛慎之挡住她的手,“无妨,你先下去,不知他们醒了没有。”
商枝这才恍然想起大家都喝醉了,顾不上尴尬不尴尬,连忙下去。
“阿嚏……”
薛慎之掩嘴打个喷嚏。
他苦笑一声,吹一晚凉风,大抵是受凉了。
静坐片刻,双腿不麻了,方才走下屋顶。
屋子里,文曲星睡得昏天暗地。
茶花和王春芳把屋子里外给收拾干净,两个人正在厨房里给大家做早饭。
茶花包的饺子,煮一锅稀粥,王春芳在一旁搭把手。
商枝觉得喝酒误事,她这做主人的,把客人丢在家里,跑到屋顶上呼呼大睡。满屋子的狼藉,都是客人打扫干净,她只管坐着等吃现成的。
“商枝姐,你昨晚跑到哪里去了?一大清早,我和王春芳找你们一圈,都没有见着人。”茶花把饺子端着放在商枝面前,又给盛一碗粥。
王春芳喝一口稀粥,看着门外走进来的薛慎之,“薛兄昨日也未回家。”
屋子里几道目光齐刷刷看向他们两个人。
商枝喝一口粥,很淡定地说道:“我们在屋顶上,讨论月亮是圆的还是弯的。”
茶花和王春芳好奇的问道:“月亮不是圆的就是弯的,还得讨论一个晚上?”
商枝点头,一脸认真地说道:“是啊,我们等了一晚上,也没有看见月亮出来,当然不知道它是圆的还是弯的。”
“噗——”
王春芳一口粥喷出来。
薛慎之看着商枝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忍俊不禁,喉咙一阵痒意,咳嗽几声。
商枝皱眉,“受凉了?”
“没有……阿嚏……”薛慎之一连打几个喷嚏。
商枝看着他揉红的鼻子,脸色苍白病弱,眼底有着没休息好的青影,心里愧疚得不行。
如果她喝醉,老老实实在炕上睡大觉,不爬屋顶,也不会冻着他。
商枝呼噜呼噜喝完一碗稀粥,搁下碗,去厨房给他熬姜汤。
薛慎之嘴里寡淡无味,只喝了几口粥,站在厨房门口向商枝告辞。
“我先回去。”
商枝准备留下他喝一碗姜汤,看着他脸色极其苍白,关切道:“你身体不舒服?昨夜一晚未睡,你赶紧回去休息。”
“嗯。”薛慎之应声离开。
回到屋子里,身上开始发冷,他强撑着烧一锅热水,装进浴桶中泡澡。热水烫得皮肤发红,薛慎之并没有觉得身上的寒冷被缓解,仿佛泡在冰水里似的,丝丝冷气渗入骨缝,全身关节隐隐作痛。
他脸色惨白,额头上渗出冷汗,热水已经没有作用,薛慎之起身,抱出一床厚重的棉被,牙齿打颤的从厨房里抱出一捧柴,把炕烧热,紧紧的裹着棉被躺在热炕上。
“薛大哥,我给你熬了姜汤,你喝完再睡觉。”
薛慎之痛苦的拧着眉,听见商枝的声音,想下床去开门,可意识到自己的情况,他克制住没有出声。
这副身子早已破败,体内的毒被药物压制,不入隆冬,不受寒凉,便不会太难熬。
他病得太久,阳气不足,气血不畅,比平常人更容易怕冷。
昨夜受凉,他便意识到情况糟糕。
果然,毒发。
商枝没有听见屋子里的动静,她敲门,“薛大哥?薛大哥?”
屋子里没有回应,商枝皱紧眉头,难道他去书院了?
可想到他离开时难看的脸色,心里一沉,猛地推开门,直奔里屋,屋子里的热气袭来,商枝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不妙,就看见炕里在烧柴火。
他裹着棉被,脸色发青,嘴唇青紫。
商枝连忙放下姜汤,掀开被子,拿出他一条手臂号脉。
他的手臂冰冷,让人心里不舒服,紧揪起来。
平常他的手虽然冷,却是让人很舒服的清凉。
“薛大哥,你吃药了吗?”
商枝问完话,看着枕头边上撒落的药丸,就知道他吃了,只是没有任何的缓解。
薛慎之只是冷,意识清楚,他点了点头,怕商枝担忧,“我睡一觉就好了。”
商枝紧抿着嘴角,没有说话,起身急匆匆的离开。
薛慎之伸手想拽住她,生生的顿住,收回被子里。
昏昏沉沉间,身上一冷,他睁开眼就看见商枝把他的被子掀开。
“你……”
商枝冷静地看他一眼,直接拉开他的底衣,露出胸膛。
薛慎之耳根通红,拽着被子往身上挡。
“我给你施针。”商枝拿开他的手,被他的举动弄得,看着他白皙的胸膛,心下也有些不自在。
薛慎之抿紧唇,扭开头望着内侧。
商枝全神贯注的施针,他因久病而气血瘀滞,闭阻胸阳,血气运行不通畅,唯有针灸疏通他的气血排毒。
整整半个时辰过去,商枝才收针。
薛慎之面目平静,没有再细细颤抖,她暗暗松一口气,总算把毒压制下来。
商枝满脸汗水,她太紧张,看着他脸色泛青的躺在床上,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滞,随之而来的是汹涌如潮水的愧疚,如果不是因为她的任性,不会害得他毒发遭罪。
幸好,他没有事!
商枝给薛慎之号脉,确定状况稳定下来,正要起身去煎药,手突然被拉住。
“别走……”
薛慎之呓语道。
商枝回头一看,薛慎之脸色苍白,十分虚弱,思绪昏沉,并不清醒。
看着他苍白脆弱的模样,商枝心里自责,又泛出陌生的涩痛。
她神色柔软,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我不走,给你煎药。”
薛慎之没有回应,拽着商枝的手也没有松开。
商枝无奈的叹息,拿着细棉布给他擦拭脸上的冷汗,发现他模样俊秀,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长得好看。
商枝自己都没有发觉目光愈发的轻柔,手指抚平他紧皱的眉心,她一松开,他好看的眉毛又蹙紧,不由得抿着唇轻轻笑了笑。可想到他身上的毒,商枝脸上的笑容淡去,眉眼间凝结着愁绪。
他的毒虽然被压制疏散一些,但是不能不吃药巩固,静坐了片刻,商枝抽开他的手。
可她没有想到,薛慎之被病毒折腾了一番,虚弱成这样,手上的劲头一点也不小。
商枝一根一根的把他的手指掰开。
“枝枝……”薛慎之不安的低唤一声。
商枝心头猛地一跳,心跳如擂鼓。
仔细望去,他薄唇紧抿,那一声仿佛是她的幻听。
这样一想,商枝心里隐隐有着失落。
又仿佛,昨晚睡梦里有人喊过枝枝。
她笑了笑,看来真的是昨晚酒喝太多了。
商枝煎一碗药,晾温了,摸一摸薛慎之的手,依然冰凉,却没有之前那样冷得冰手。
“薛……慎之,醒一醒,喝药再睡。”商枝轻轻晃着他的手臂。
薛慎之身上不再冷得难熬,关节还是酸胀着痛,听到耳边轻柔的低唤声,缓缓睁开眼睑,就见她温柔地笑脸,顿时怔愣住。
“睡傻了?”商枝见他盯着他发呆,扶着他坐起来,把药碗递给他。“还冷吗?”
薛慎之垂眸望着手里的药碗,摇了摇头,一口喝尽。
商枝拿一颗裹着糖的干杨梅给他,“药有一点苦,吃这个压一压味。”
薛慎之垂眸静静地看着掌心的杨梅,放入口中,只觉得嘴里的甜味蔓延至心底,十分熨贴。
“你这几日在家中休息,书院那边叫文曲星替你告假,等身体好了再去。”商枝摸着他的衣裳,一片湿冷,“我给你烧了热水,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好。”
薛慎之缓了缓关节疼痛的不适,拿着换洗的衣裳,洗澡水商枝已经给他放在澡堂里。
洗完澡,薛慎之躺在床上。
“你先休息,我先回去了,中午给你送饭。”商枝给薛慎之盖好被子。
薛慎之虚弱地笑了笑,然后闭上眼睛。
商枝走出里屋,回头望一眼,他已经安静地入睡。
——
许氏知道薛慎之病了,是下午的时候。
她还躺在床上,精神萎靡地下不了床。
昨天被邓氏一顿毒打,放走邓氏养的一头猪,拱了吴氏的菜园子,被吴氏一锄头给打死,她心里痛快呢。可因为没有给薛宁安说到陶秀才家那一门亲事,薛宁安发好大一通火,摔门走了,气得许氏心口疼。
小许氏给住在山上的公爹送完饭,顺便把屋子收拾一下,回来的路上听茶花和刘大婶说薛慎之病了。一回家,她就敲开许氏的房门,“娘,二叔子病了,得叫栓子去看他吗?”
“又没死,看啥看?”许氏心里不得劲,听到小许氏的话,一通骂。突然,她坐起身来,“你说短命鬼病了?”
小许氏被骂的红了眼眶,听许氏问薛慎之,她怯怯地说道:“茶花和刘大婶说的,她们给送了十个鸡蛋。”
许氏拧着眉头,眼底精光闪过,摸出十文钱给小许氏,“你去镇上,买点东西去周家找周姑娘,告诉她薛慎之病了歇在家,请她明天来家里吃饭。”
小许氏不知道许氏又在打什么主意,她不敢反驳,收好铜钱,背着背篓去镇上。
许氏躺在床上,心里的郁气散了,觉得精神头十足。
她以为周蔓怎么着也得明儿才会过来,谁知道,当天下午便来了。
许氏一边腹诽周蔓一点不矜持,一边又殷情的招待她。
“你来就来了,咋还带这么多东西?”许氏看着小许氏装满的背篓,笑得见牙不见眼,连忙叫小许氏收进她睡觉的屋子里,给周蔓倒一杯粗茶。这茶叶,还是去年在山上摘的陈茶。
周蔓看一眼,脸上笑容不变,却是没有碰那发黑的碗。
“薛大哥在何处?”周蔓坐在条登上,四处打量,家徒四壁,没有一件像样的物事摆件,角落里堆放着杂物,看着脏且乱。
她心想,薛慎之家中确实穷酸,虽然比她想得还要糟糕,好在薛慎之有学问,不会这辈子都住在山窝里。
这样一想,周蔓心里好受许多,那点不适消散。
许氏谄笑道:“你也瞧见了,我家里穷,这屋子挤不下那么多人。慎之念书喜爱清净,我就让他搬到村脚下去单住。”她见周蔓坐不住,很有眼色道:“我带你去看他。他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
周蔓悄悄吐出一口气,不住在一起也好。
许氏脚下生风,带着周蔓去薛慎之家。
村民见到生面孔,又打扮富贵,不由多看几眼。
许氏昂首挺胸,觉得薛慎之娶周蔓,她在村里也能扬眉吐气。
“慎之!慎之!你看看谁来了!”
许氏在院门口,拉扯着大嗓门,领着周蔓进屋。
薛慎之住的地方虽然简陋,收惙得干净整洁,井然有条。
周蔓一颗心彻底放下来,眼见就要见到薛慎之,她心里很紧张,不由得多想,她贸然造访,会不会太唐突?
薛慎之会轻视她吗?
所有的思绪在见到屋子里的情景时烟消云散,她脸色僵硬的看着薛慎之躺在炕上,衣不蔽体,商枝站在一侧,不知羞耻地摸薛慎之地胸膛。
她震惊地站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到这伤风败俗的一幕!
薛慎之饱读圣贤书,怎得不知礼义廉耻?世风日下,与人举止轻浮?
商枝刚刚把银针收起来,许氏带着人闯进来,她连忙拉着被子盖在薛慎之胸口。目光冰冷的看向许氏,许氏心底一凉,在商枝的目光下,下意识转身离开。
突然,她反应过来,恼羞成怒道:“你这不要脸的小贱人,又来勾引慎之!像你这种不知羞耻的女人,就该抓去浸猪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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