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调查委员会潜伏的时候,给咱们发来很多有价值的情报。这样的人才太少了。嗯……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你可以试探他,但是我有两个要求。一,要有度。二,只此一次。”
安藤智久起身看看表,拿起皮包,又说道:“我要去关东州厅开会了,回来之后再听结果。但我可以跟你打赌,你的试探不会成功。”
林重走进警察部,长长的走廊里就算有人接二连三地路过,也都是轻手轻脚,整个大楼肃静得有些恐怖。一个穿黑衣的年轻人路过林重身边,林重回头看了看,想起来这就是刚才那个骑车的男子。
林重走到自己还算宽敞的办公室,这都是按照副科长的标准配置的,一切有模有样。林重觉得好像少了些什么,走到窗户跟前,拉开半合着的窗帘,阳光霎时射进来,这下舒服多了。
桌上有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林重正看着它出神,门被敲响了,进来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林科长好,我是咱们特务调查科的秘书,叫钱斌。”年轻人说。
“是副科长。”林重微笑着纠正,“这茶是你倒的?”
钱斌不置可否地笑笑说:“这是您的复职手续,还有证件和名片、配枪、房门钥匙、车钥匙……请您验收完了在这里签个字。”
“柯尔特M1903,马牌撸子,警察部换美国货了?”林重掂量着枪问道。
“去年进了一批,数量不是很多。”钱斌说着把那些东西递上来。林重挨个看了看,指着复职手续下面的“指纹登记”一栏问道:“以前怎么没这一项?这是什么意思?”
钱斌挠挠头笑着说:“这是去年技术组的人搞的,让所有在职人员都登记了指纹,这具体是什么名堂,我还真不清楚。”
林重签了字,又在上面按了食指的指纹,听钱斌说道:“所有手指都要按。还有,这是廖科长让我专门整理出来给您看的《关东州间谍活动报告》。”
“这么长?这得两三万字了吧?看日期是加班赶出来的?”林重翻着报告问道。
“加班都有加班费。”钱斌笑道。
一切手续交接完毕,钱斌临走时笑着说道:“林副科长,那罐茶是我从老家带来的,就在您背后的文件柜里。我走了,以后叫我小钱就行。”
林重叫住钱斌说道:“钱秘书,请你帮我把特调科的人员档案和最近咱们接手的所有案子都拿来,我想了解了解。”
“结案的和没结案的都要吗?”
“都要。”
钱斌转身说道:“对了,安藤智久部长开会去了,神谷川先生说请你来之后去他那里报道。”
钱斌走后,林重翻开公文包,把相片放进桌面上的玻璃下面——这下办公室算是完美了,他小心翼翼地用抹布擦了擦玻璃。黑白相片里,童娜抱着童童无比开心地笑着,而自己则面无表情。林重回想起来,这是在上海的一家照相馆里照的。当时照相师让他笑笑,而他却想着头一天郑培安为他背处分的事,所以当照相师再度提醒他的时候,笑容只是在他脸上闪现了那么一下,就又消弭了。
这该死的职业,不但欠了人情,还让我的照片留下了遗憾。林重想着,走向神谷川的办公室。
神谷川在办公室等着林重的到来,忽然觉得好像缺点什么。他想起昨天给林重说过自己的书柜里也有本《竹林中》,于是翻箱倒柜,找出那本书,把它放进书柜里比较显眼的地方。当年,那本书他真的看了很多遍。
“神谷次长,我来向您报道。”林重进门对神谷川鞠了一躬说道。
神谷川好像刚刚看过一份档案,正在给它封口,边缠着线边说道:“这么早?林副科长,请坐,昨晚是否休息好了?”
“还可以,习惯了早睡早起。”林重坐在沙发上。
“我了解了你的一些情况,你很厉害。安藤部长一直很欣赏你,这次调你回来也是他的意思。”神谷川笑道。
林重刚想说什么,神谷川的电话响了,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起身说道:“我去办点事。”
神谷川按下了也想起身的林重,说道:“不要客气,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看着门被神谷川关上,林重环视四周,神谷川的办公室跟其他的日本人好像不太一样,略显杂乱。书柜上的玻璃许久没擦了,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常用的那一边清晰地印着神谷川的掌纹。书柜最上面一层摆着各种奖杯和勋章,它们无声地证明着神谷川的荣誉。一个奖杯旁边的相框里,瘦削的神谷川带着自信的笑,穿着关东军防雪服,肩章显示出他当时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关东军的曹长,他和几个士兵背着枪站在一起,背后是一片茂密的森林,边上隐约可见一些东北民房。照片右边题着一排字:大正九年关东军第二联队剿匪留念。另一个相框里站着两个人,左边的是穿着警察制服的神谷川,右边矮胖的、在人中上留着卫生胡的则是土肥原贤二,看得出来,神谷川意气风发。书柜第二层码放着一些推理小说和法学类的书籍,里面真的插着一本《竹林中》。除此之外,其余的空间都是一些档案和文件。
林重起身,在屋内跺了两步,目光从桌上的猫头鹰标本上掠了过去,不由地聚焦在那份档案上,他的心一直在那里。那上面用长方形的阳文印印着黑色的两个字:机密。
任何一个间谍对这两个字都不会无视,林重自然不例外,它们拽起他的好奇心,一点点地往外勾。他条件反射般地侧耳听了听门外的动静,然后轻轻地走向桌子。
林重一边扭头看着门,一边把手伸向档案。但是须臾间,一种直觉告诉他,现在这种情况很不正常。突然走掉的神谷川,桌上躺着的、赫然印着机密二字的档案;静静的办公室,似乎都在保持沉默,这个空间里所有的东西仿佛都在无声地注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