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又梦到了她的上辈子。
凉风初起,梧桐叶落。她双眼缚着白绫,赤脚走在微凉的木地板上。
侍女搀着她的胳膊,扶她在廊檐上的圈椅中坐了。初秋的日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耳边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她歪了歪头,对着那个方向笑道:“你来了?”
“嗯。”极沙哑粗粝的声音,但她却听出了里面的温柔来,“你怎么没穿鞋?”
沈沅笑了笑。
那个时候她已经察觉到药物压制不住她体内的毒了,身体对外界的触感正在慢慢的消失。这样双脚能感觉到微凉舒适木地板的日子只怕不会很长,所以她很想趁着现在多感受一下。
但她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头笑道:“你教我抚琴吧。”
当初她被人下毒,醒来之后双眼就已经看不到了。她不知道救她的人是谁,他从不肯透露他的身份和姓名给她知道。只是在后来的相处中,她慢慢的知道他约莫是个武人,嗓子在战场上被浓烟给熏坏了,所以现在说话的声音才会这样的沙哑粗粝。
但这样的一个人,他却抚的一手缠绵悱恻的好琴音。
沈沅偶然一次听到他抚琴,便央他教她。他倒也没有推辞。
宽厚的大手,掌心中有薄茧和伤痕,被这样的大手覆在自己的手背上,沈沅竟然觉得很安心。
就像现在,他的手牵着她的手按在琴面上,一下下的拨弄着琴弦,悦耳的琴音如流水一般从她的手指尖流淌出来。沈沅觉得她仿佛听到了春日花开的声音。
场面忽变。
她被他抱在怀中,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五脏六腑刀绞一般的痛。
她听到他沉声的在问她:“你有什么心愿未了?告诉我,我去给你办。”
她摇了摇头。
她这一生,骄横任性,不听父母言,一定要嫁给李修源,有今日的下场全都是她自找的。她不恨谁,也不怨谁。
她只是觉得,自己竟然这样的愚笨不堪。
她在他的怀中抬起头,艰难的扯了下唇角,勉力对他露了一个笑容出来:“谢谢你救了我。你的恩情我这辈子是报答不了了,若有来世,容我再报答吧。”
最后她闭上双眼的时候,耳边仿似听到他沉痛的叹息声,还有他低低的声音在叫着她:“沅沅。”
这是相处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叫她名字。
沈沅忽然就惊醒了过来。
窗子外面的天还是昏黑的,她听得到西北风紧,还有潇潇飒飒的秋雨拍打在船篷上的声音。
船舱里面悄无声息,大丫鬟采薇正睡在舱板上。朦胧中听到沈沅坐起来的声音,她立时就惊醒了,坐起来问道:“姑娘,您醒了?”
沈沅轻轻的嗯了一声,又问她:“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采薇看了一眼小方桌上点着的蜡烛,回道:“才刚过寅时,姑娘您再睡会儿吧。”
沈沅点了点头,重又躺回了床上去。
不过经过刚刚的那一场梦,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了。躺在床上一面听着外面细雨淅淅沥沥拍打着船篷的声音,一面想着心事。
若说出来只怕旁人都要当她是妖魔鬼怪的,但她自己知道,她确实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而现在,若严格说来,应当算是她的第二世吧。
她是沈家的嫡长女,祖上也曾袭过列侯,但只封袭三世,后人多从科举出身,也算得上是书香世家了。
她的父亲便是从科举出身,现已做到了太常寺少卿的位置。而她的外祖父更是做到了左副都御史的位置,然后告老回乡。她还有个在宫里做了贤妃的姨母。
沈沅暗暗的叹了口气。
她自小被母亲捧在手掌心中千娇百惯的长大,原该有个繁花似锦的未来,可一切皆因她心仪上了李修源,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又是写信给他,又是送香囊给他。最后这些事不晓得怎么就被父亲知道了。父亲素来便极看重女子名节的,觉得她这样做丢尽了他的脸面,大怒之下便要送她去庵堂修行。最后还是母亲哭着下跪求了他许久,父亲才同意母亲说的暂且将她送到外祖父家去待一段日子的提议。
次日母亲泪眼婆娑的送她上了到常州的船,细细的嘱咐了她一番。又说等过些日子父亲的气消了,她立时便会遣人接她回来。
那个时候沈沅对此也是丝毫不在意的,只以为不过是到外祖父家去玩些日子就会回来,所以还觉得母亲的那些嘱咐实在是罗嗦的紧。
但她没想到这会是她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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