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静在客厅蔓延。陆之恒垂下眼眸的那一刻,时暖那颗慌张不安的心迅速地沉了下来。
她紧紧咬着唇,像被浪花拍打在岸的鱼,垂死挣扎着。
应该立刻走的,留在原地只是自取其辱。可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等了好多年的答案。
很长时间过去,陆之恒终于出声,声音听起来有些抱歉,“我不能接受师生恋。”
时暖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她不甘心地垂死挣扎,坚持道,“可是我已经在今天结了你的课,你不再是我的老师了。”
陆之恒眼皮轻撩,语气老气横秋,“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只一句话,便把她所有的希望斩断。
时暖眼眶红了起来,拼命强忍着,泪水才没有流下来。
不能哭啊,她都已经在他面前哭过两回了,再哭就太丢人了。
“对不起。”时暖向他道歉,艰涩地开口,“陆老师,给你造成困扰了。”
喉咙里如同塞了一团棉花,沙哑难听。她不敢再继续面对他,说完关上门小跑着离开。
夜晚的寒风呼呼地刮在脸上,像刀在割,却也让她清醒地知道,这不是梦,他原来真的不喜欢她啊。
陆之恒马上追了出去,在外面拦住她,“我送你回家。”
“不要。”时暖非常抗拒地摇头。
陆之恒皱起眉,拉住她又要逃开的手,“天黑了,你晚上一个人坐车不安全。”
她现在这个状态,他实在不能放心。
时暖用力地把手腕抽出来,陆之恒手中一空,心里好像也空了很多。
她眼眸通红,长长的睫毛轻轻地颤着,看向他,一字一顿道:“陆老师,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要对我这么好了,不然我又会误会的。”
她说得认真,不是在赌气。陆之恒抿唇,沉默了,那只悬在空中的手收紧成拳,慢慢地垂了下去。
恰好有出租车经过,时暖伸手一拦,司机大叔踩油门停了下来,探出头说:“姑娘,上车吧。”
“师傅,麻烦等一下。”时暖像是想起了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很努力地对陆之恒挤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陆老师,差点忘了祝你平安夜快乐,请你吃个苹果,你千万不要因为今晚的事不开心呀。”
就算他不喜欢她,她也希望他以后都平平安安的。
“小姐,去哪啊?”司机大叔回过头问。
时暖报了个住址,一张嘴,眼泪就流了满脸。
前一秒刚用手擦干净,下一秒温热的泪又从眼眶中滚落。
她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好了,虽然伤心难过的要死,但至少刚才没在他面前哭。
透过后视镜,司机大叔看见后面哭得泣不成声的小姑娘,想到刚才看到的那一幕,立马联想到是和男朋友吵架了。
他也有个和时暖差不多大的女儿,将心比心,能把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惹哭成这样,还是在平安夜,那不用说,肯定全部是那男人的错!
司机大叔生气地帮她谴责,“姑娘,你不用理那个渣男,世上的男人一般黑,没几个好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肯定可以找到更好的。”
“不、不是的。”时暖哭得太厉害了,连着打了几个哭嗝,抽抽噎噎地替陆之恒辩解。
“师傅你误会了,他很、很好,一点都不渣。”
从认识到现在,他帮了她好多,对她已经足够的好了,一切只能怪她。
怪她偏爱自作多情。
司机大叔叹了口气,哭成这样了还维护着男朋友,这世上怎么这么多傻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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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淮开车过来,停在陆之恒面前,挑眉问,“难得你主动叫我出来,有什么好事?”
陆之恒打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冷淡,“请你喝酒。”
“真难得!”顾淮调笑道。
想起刚才远远看到的一幕,他又问,“我怎么看见小暖妹妹了?她过来找你了吗?”
陆之恒唇紧绷成一条线,视线落在手中的那个苹果上,没说话。
顾淮见他神色不对,以为他们闹了矛盾,便苦口婆心地劝道:“你不会和小暖妹妹吵架了吧?不是我说你,我们做男人的,胸怀就应该像蓝天像大海一样广阔,这种时候你就该让着她一点啊。”
听他嘚啵了半天,陆之恒不冷不热地开口,“今晚我请你喝酒。”
“所以呢?”顾淮不明白他干什么又重复一遍。
“喝人嘴短,请你安静一点。”
苹果攥久了,表面渐渐都带上了他手掌的温度。
陆之恒咬了一口,脆生生的,还很甜。
他蓦地想起分别前的画面,她眼眶红的如同小兔子,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却始终倔强地没有让一滴泪落下来。
说不心疼那是假的,可他知道这是最好的选择。
二十几岁的小姑娘,感情像阵龙卷风,来得快去得快,若只因为感动而喜欢,那激情褪去的速度就更快了。
可陆之恒清楚自己的占有欲,得到了的东西他从来不会松手,他的感情观是偏执,不健全的。
他还记得很小的时候,一个长辈曾经形容他的话――
“聪明得远超常人,懂事得远超常人,可性格却太过孤僻了些。”
孤僻不是个好词,但放在他身上倒也恰当。冷漠,安静,十一二岁便显出了成年人的庄重自持,甚至还透出几分阴冷。
仿佛这种古怪的性子是骨子里自带的。
只有他知道,这是天性,却也不全是。不健全的家庭让他性格中阴暗的一面不减反增。
懦弱如菟丝花的母亲,强势而虚伪的父亲,以及违背伦理的一段畸形关系。
他曾经在十二岁的一个晚上,透过门缝昏暗的光线里,看见他爸压在一个女人身上。
那个女人,白天的时候要叫礼貌地叫他爸一声姐夫。
那时他小,却不代表什么都不懂。
乱,脏,恶心。他对此事的全部看法。
谁他也没告诉,说了估计也没人信,更何况那时候他妈已经癌症晚期了。他要是一刺激,她可能更是时日无多。
从此,他便冷眼旁观,看着他爸在人前扮演一个尽职尽责不离不弃的好丈夫,好父亲,甚至在他妈葬礼上哭到不可抑制。
不到三个月,他爸又结婚了,和自己曾经的小姨子。
那段时间,他好像病了,眉间笼着一层阴翳,整个人越来越沉默,有时一天也说不上一句话。
控制欲到了空前的地步,特别不喜欢别人碰他的东西,外人手无心地碰了下,哪怕是他最喜欢的模型,他也能看都不看一眼地直接扔进垃圾桶。
晚上他会拿着一个刀片,顺着手上的脉络轻轻划着,但从没真割下去。
割下去会有印记,会让人发现的。但病的最严重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了,鲜艳的血从手掌中涌出,他感到莫名的兴奋。
随之而来的是无休无止的心理咨询和一瓶接一瓶的药。
他应该是康复了,再没有这种冲动的行为,说话说得多了,笑的次数也多了,交到了两个不错的朋友,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可他却知道,自己心里的那只野兽,没有被杀死,只是被他关在笼子里去了。他骨子里还是冷漠阴郁的,只不过他学聪明了,懂得如何不让人看出。
所以说,轻易开始一段恋爱关系,对她不公平。
她应该是自由的,怎么能和一个笼子里关有野兽的男人在一起呢,纵使以爱的名义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