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爷眼里,妻妾其实并无两样,我是他的脸面,责任是替他生儿育女上事公婆,比如一件华丽的外衣礼服;顾姨娘呢,就好比贴身的里衣,要让他穿着舒适。总归妻妾在他看来都是物件,既没了功效,更或者让他难受了,都是随时可弃的衣裳,不怕找不到新衣替换。”
“夫人……”
“不是我作践自己,是我能够正视事实,我早看穿他是个无情寒薄的人,但顾姨娘却执迷不悟,只怕顾姨娘到死,还以为是我加害的她,她不知道她的行为已经危及了世子爷的利益,她以为世子爷抓住了我的把柄,就会毫不犹豫休妻将她扶正,她哪里知道连我都不能容忍玞儿的罪孽,反而是世子爷一再的姑息纵容,要若她当真把这事揭穿闹得人尽皆知,那时珠儿媳妇没有身孕,连玞儿这唯一的嫡子也被证实暴行虐施,国公爷一怒之下大有可能上书请命改册世子,世子爷这么多年的苦心经营尽数付之东流,顾姨娘没有看穿这层利害,才白白送了性命。”
“说到底都是顾氏咎由自取罢了。”
“她是咎由自取,可我又能好去哪里呢?比她多活些年,可总有一日要下黄泉,那时她早已经投胎转世了,我却要因为这周身的罪孽受尽折磨,阎王殿前修罗地狱才是我的终场,我生前所嫁非人,死后魂骨难安,怕是再无投胎转世之幸,你说我这是也不是咎由自取呢?”
“夫人,奴婢求求您快别说了、快别说了……”
“我说
与不说,都无法减少丝毫悔愧和忧虑,更无法免除身负的罪孽。”韩夫人掩住了面孔。
屋子里却响起了顾纤云疯狂的叫嚣:“你这是中伤!你这分明是推脱自己的罪责!我不信你的血口喷人,我不信!”——当然这叫嚣只有渠出能够听见,也只有她能看见顾纤云狠狠向韩夫人啐了一口其实啐不出的唾沫,气愤不已的破窗而出。
“真是执迷不悟啊。”渠出摇头叹息,但她没有跟着顾纤云离开,她的任务可是紧盯韩夫人和程玞,要知春归特意授意舒娘子次日登门拜访可没想到会引出韩夫人大发感慨,几乎吐露全部实情,她这样的安排可是另有用意,眼下的耳闻倒显得几分无心插柳了。
韩夫人忏悔归忏悔,但到底不敢违逆婆母的嘱令,还是写下邀帖遣人回馈给了舒娘子,次日舒娘子如约而至,当着英国公夫人的面,竟提出一个完全不在韩夫人意料之中的请求。
“是想借贵府在白云观附近的天陌别馆一用,都是犬子一时兴起,邀了几个同窗好友往西郊游玩,又说想在附近寻个幽静别致的馆舍宴集,嫌弃商家开设的那间云何馆当日已经赁出去几处花苑,难免嘈杂喧吵,有损了他们的雅静,还花言巧语说要宴请我及几位世母、姨母,无非就是要托我厚着脸皮向两位夫人开口,借别馆雅舍方便他们的宴集罢了,只我想着横竖也打算着近期邀请几位亲朋,寻个清凉安静的地方聚上一聚,正好也打算和韩夫人亲近亲近,可不是为了借用贵府的别馆作东才找的托辞。”
舒娘子笑着亲手递上一封正式的邀帖。
韩夫人一听天陌别馆四字心里就直打鼓,但她并不及推脱,婆母就乐呵呵地一口答允了:“咱们两家从前虽非姻好,可沈学士和国公爷到底也算故交了,娘子哪里用得着这样客气,还亲自走一趟如此的波折,老大媳妇,这回宴集虽是舒娘子和沈小郎作东,你和玞哥儿也得尽一尽地主之谊,可记得先让玞哥儿问清沈小郎的需求,先一步去安排才是。”
韩夫人本就为难托辞,这下子更被自家婆母逼上了“绝路”,只好忍着惶惑答应下来,刚送走舒娘子,便喊来小儿子仔细叮嘱:“我不知你在别馆收着什么人,也不想再问你在别馆都做了什么,总之为防这回宴集有个好歹万一,你可得把别馆都收拾干净了,且这几日……你好好的稳定情绪,不要在那日当着客人面前……真要觉得自己有个不能克制的,立时知会我!”
程玞耷拉着头,有气无力的一一应诺。
他已经行礼告辞了,韩夫人又把他唤住:“舒娘子怕是想要亲自相看你,你祖母都已会意,且主动提出让你和沈小郎多多亲近,这桩姻缘若无意外是必成的了,沈五姑娘我是见过的,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孩子,你这样的情况,能得如此佳侣良伴实在三生有幸,可千万要克制!不要……万万不能伤害沈家姑娘,程玞,你造的孽已经足够多了,我如今见你甚至都觉胆寒!你若再不悔改……这么多条性命,上苍神佛难容!”
渠出清晰地看见程玞低垂的眼珠,掠过一抹锋锐的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