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跃一直都没说话。
他靠在火星流浪狗的车身上,用缆绳穿过火星车上的扶手和阶梯,把自己牢牢地绑在了上面,唐跃已经站不稳了,早在两个小时之前,他的双腿就已经冰冷麻木得失去了知觉,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是杵在两根木桩子上,膝盖无法弯曲,大脑发出的指令已经没法传达至腿部肌肉中。
这让唐跃想起自己在地球上,和老王两人一组被丢在大兴安岭接受训练,冰天雪地,气温低到零下三十度。这种野外求生训练是祖传的保留节目,每个人都得参加,宇航员中心的人振振有词:“万一你们要是落在了野外无人区,我不希望你们变成狼粪!”——尽管火星任务的返回舱其实都是溅落在海上。
老王是正儿八经的职业宇航员,是任务专家,而唐跃是个半吊子,他是载荷专家,骚话王很照顾唐跃,凌晨三点大雪封山,两个人挤在一顶薄薄的帐篷里,对外联络断绝,帐篷外是齐大腿深的积雪,唐跃手脚都冻麻了,老王就给他搓手搓脚,一直搓到天亮。
当时老王跟他说,他说唐跃啊,我看得出来,你小子是个狠人。
唐跃问我哪里狠了?我切菜割了手指都要去医院里躺三天的。
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
过载训练的时候,在离心机里骂主任他家八辈祖宗的人是你吧?
火星车撑着唐跃,唐跃又撑着天线,这座通信天线是个相当庞大沉重的玩意,比唐跃本人还要高。
天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老王说的或许没错,在内心深处,唐跃是个极其倔强的人,有时候他会是像疯狗那样的男人,会紧紧地咬着什么东西不松口,你打死他他都不松口。就像当初在酒泉中心参加过载训练,离心机一路加速,其他载荷专家在过载达到6个G时就按动警报器败下阵来,只有唐跃手握警报器,却一直在“我操操操操操操操操!”
他就这么一直操到了8个G。
唐跃看了一眼腕表,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一刻,狂风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
他听着麦冬在频道中给他们道歉。
对接失败,登陆器脱轨,按理来说他们已经走到了绝路,连老猫都放弃了,但唐跃不这么想,一股莫名的凶悍和狠劲从心底涌出来。他是疯狗那样的男人,会狠狠地咬住什么东西不松口,贝多芬说过要扼住命运的咽喉,但贝多芬算个屁啊,他要恶狠狠地咬住命运的咽喉!
他是疯狗,他要把命运锁喉!打死他都不松口。
“猫先生,唐跃先生,你们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闭嘴。”唐跃冷冷地说。
麦冬一愣。
老猫也愣住了。
“唐跃先生,我……我……”麦冬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唐跃不高兴了。
“闭嘴。”唐跃说,“从现在开始你别说话,什么话都别说!我不想听遗言,现在还不是留遗言的时候,我还没死呢,你要是死了,我不要面子了?”
“我还没死,我就不会让你死,去他妈的残酷的宇宙。”唐跃不知从哪儿又榨出来一点力气,大喊,“老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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