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仆仆归来的,许恭真的爱她吗?如果爱她,她回家时,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她呢?她出门大半个月,走了那么远的地方,一个女人家,手无缚鸡之力,只身一个人啊……
他好似一点也不担心,不怕她吃不好睡不好,更不怕她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会提心吊胆,茶饭不思。
许恭所关心的,只有她手上的那份凭信。
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没觉得如何,虽然也失落过一阵子,可那样的失落和黯然神伤,也只是转瞬之间而已,很快便又被许恭的甜言蜜语给包围,她便又飘飘然,忘乎所以了。
那她最早的时候留了个心眼儿,多要了一份凭信,现在想来何其讽刺?
她干这样的事情,实则辜负了姑娘,也是要冤枉周家的,可如今能够证明自己的无辜和上当受骗,竟还要靠姑娘的那些叮嘱——做人做事,总要多留个心眼,陈家高门大户,门槛高规矩更大,行差踏错,便招人话柄。
她就是怕招人话柄,更是怕来日出事,那时候在城南那家银号的,她自个儿掏了银子,给了柜上的小掌柜,好说歹说的,多要了一份凭信。
思绪戛然而止,也是为着魏鸾沉声的催促,张氏稍稍回过神来:“奴才给了小掌柜的银子,倒也不多,一点碎银子而已,那地方虽然不算穷乡僻壤,但毕竟不如湖州城这么富庶,银号柜上的小掌柜,一个月原也拿不了多少月例银子,奴才出门的时候,许恭单给了奴才十两银子上路的,奴才多留了心眼,便只同那小掌柜说,奴才是个忘性大的人,时常把东西随手的放着,回头便找不见了,所以每回上银号取银子,都会多要一份凭信,横竖也不会对银号造成什么损失,他们那里都是留底儿的,我即便有两份凭信在手上,也都是一模一样的,所以他后来也就信了。”
魏鸾侧目去看黎晏:“这……”
黎晏却点头:“这倒也没什么,他能白得了银子,又不会有什么损失,不妨给你这东西,没什么了不起的,总不见得你还拿了另外一份凭信到柜上去闹事,他们开银号的,根本也不怕人会找上门来闹事儿。”
他把手摊开,是手心儿朝上的:“这东西你会贴身收着才对,日夜不离身吧?”
张氏心说这位齐王殿下真是神了,这样的事情都猜的到。
她看着黎晏,吞了口口水,缓缓地背过身去,抬了左手在胸口那里摸索了一阵,好半天,再次转过头来时,手上果然多了样什么东西。
魏鸾拧眉凑上前去三两步,张氏自己也有眼力见,这东西毕竟是她打怀里掏出来的,黎晏的那只手虽然还在她眼前,可她绝不会把这样的东西放到黎晏的手上去。
故而张氏猫了猫腰,又把头略低了低,手上的东西便送到了魏鸾的手上去。
魏鸾把那东西捏在手心里,仿佛还带着张氏身体的余温,她又捏紧了三分,其实有些想铺开来看,不过在动作之前,到底是先去看了黎晏面色,见黎晏虽然是面不改色的,但隐隐拿了眼神示意她不必这样做,她便把手上的动作全都收住了。
那头黎晏把手收回来:“这东西算是物证,你这个人,便算是人证,但是你总要知道的,陈昱卿是陈正廷的亲生儿子,那是他的嫡子,有朝一日你要在公堂上指认他的时候,他当堂反驳,你会怕吗?”
张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人会有畏惧心的,而且杜启崖这个人,大概还是会偏心陈家的。
如果说在陈家和孙家之间,杜启崖不敢明显的偏袒谁,只能两头拖着,一面敷衍,一面去捞银子,可如果换在了她的身上,杜启崖不会护着她的……
张氏定了心神:“奴才不会怕!”
她其实一面说,一面又哽咽起来,眼眶的那种湿润,实际上也没有如何褪去。
她抬眼看过去,虽然在这个年纪的人了,还是有些可怜兮兮的模样,黎晏倒是还好,可是魏鸾看着,却心下动容。
魏鸾抿了抿唇:“你后悔吗?”
张氏叫她的话说的愣住了。
后悔吗?
怎么会不后悔呢?
眼下成了这样子,她何止是后悔!
张氏放声哭了出来,却是什么话都再也说不出口来。
黎晏和魏鸾面面相觑,还需要再问下去吗?
魏鸾失笑着摇头:“人活一辈子,大概都是这样的。你自认为你与许恭相爱,他知你懂你,更真心的怜惜你,你也为他付出了很多。你的真心,你的操劳,你替他照顾一双儿女。六年过去,你本以为,你们这样的感情,虽然或许为外人不理解,可你们彼此理解,更拥有彼此,这辈子,也算是此生无憾了。可是谁又能够想得到,有朝一日,出了这样的事情,从一开始,许恭利用了你,他只是要完成他主子的指派而已。”
是啊,谁说不是呢?
原本魏鸾一味的追问许恭,难道就不怀疑,从一开始,张氏就是在利用孩子接近他,博取他的好感,从而利用他,让他心向周锦,为周锦做事。
那又要为周锦做什么事情呢?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说短却也一定不短。
等到六年过去了,张氏认为时机到了,便哭着跪在许恭的面前,向他诉说周锦的委屈,还有周锦的那些冤枉。
这么多年来,周锦在吴氏的淫威之下,而陈昱舟又在几个哥哥的压迫之下,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许恭明白其中的道理,周锦看似风光,说到底,不过是个买来的丫头罢了。
但现如今呢?
转过头来,魏鸾觉得,是张氏上了许恭的恶当,从一开始,就是许恭欺骗了她,是许恭拿孩子,去戳中了张氏心窝最柔软的地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