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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大心中松了一口气,好在夫人当气概胜男儿,在这许多兵甲包围之下也夷然无惧,否则今日之事还不知怎么收场,他们这边关之地,可与魏京、益州那种太平地界不一样,还讲个什么王法,谁拳头大就听谁的,夫人若是第一次退让了,必定叫人瞧不起,以后就得步步退让。
事实上,岳欣然敢这么做,是因为她看得很清楚,这些人纵使兵甲在身,从将到兵却个个身体松驰,弓未上弦,刀在身后,分明只是为试探,根本没有动手之意,她敢态度这么强硬,无非也是仗着这点……对方现在闹不清虚实,还不至于在景耀帝刚刚离开就乱来。
只是,李定勇下令解甲,气势上不免便弱了几分,岳欣然冷然道:“收束好你的人,有什么事,你自己进来通禀!”
李定勇咬牙切齿,他跟着兄长建立家业,亭州城谁不敬他一句李将军,何曾受过一个妇人这样的鸟气!
他身旁校尉连忙低声道:“二将军!”
李定勇冷哼一声,杀意凛冽地低声道:“我先进去,你去通知杨家的人一声,我倒要看看,这都护府衙能支应到几时!”
校尉迟疑道:“那刘余陈赵那几家……”
李定勇不耐烦地道:“等他们?那都些万年的王八!等着他们行事菜都凉了!”
上一次景耀帝传闻被北狄人所俘,亭州城中大好的机会,若是那些混账一起行事,他们加起来的兵不比那宋远恒手中更多!早就约好的,事到临头,他们又磨磨唧唧,只害了他兄长与杨大郎损兵折将,还吃了宋远恒手下好大的排头,此事李定勇一直记在心上。
现下试探这镇北都护府之事更是十拿九稳,宋远恒为了护着皇帝大军远去,听闻东边大梁也不甚安分,偌大一个亭州竟交给陆膺这个还吃奶的娃娃,他更是将政事悉数托付一个妇人来照料管……简直是天赐良机,这样十拿九稳的好时机,李定勇才不会让给那几户万年王八,叫他们吃灰去吧!
校尉领命而去,李定勇径自进了都护府。
李定勇本已经打定了主意,先前在街外他都忍了下来,军师多次告诫,小不忍则乱大谋,再遇上什么他再忍耐就是,只要此番完成军师的嘱托……将来么,哼哼,整个亭州城必会是他们的囊中之物,想怎么解气都行!
只是李定勇没有想到,他是清晨来的,这TM坐到日头上升,他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这府衙里竟连口水都没给,一个大活人愣是都没见着,他心头火起,杀意大炽,一摸腰侧,空空荡荡,却是方才在府衙外已经解了兵甲。
李定勇怒极,他大踏步直朝里闯,却正遇着守卫的冯贲,他登时杀机再起,这他娘的镇北都护府敢这般慢待于他,杀个把人也算不得什么!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冯贲,李定勇面颊之上肌肉抽搐,赤色上涌,瞪大双目布满血丝,冯贲却是面色如常,语气平和:“府衙重地,擅入者死。”
李定勇冷笑一声,全身肌肉鼓起,下一瞬间,他只觉得颊畔一凉,然后觉得有些痒。
痒,是一种难以克制的生理反应,任你再是如何杀意凛冽,也绝难克服,于是,李定勇情不自禁朝颊侧摸去,一丛胡须落入手中。
李定勇不由面色一变,他朝冯贲看去,对方依旧淡然抱臂,方才那一瞬间,他竟然都没能看清对方的武器,若是两军交战,现下他只怕已经是一具尸体。
再论杀意,李定勇确是也杀过不少人,只是,他这杀流民逃兵攒出来的杀气,同冯贲这与杀北狄精锐炼出来的悍意,这一个对视间,便高下立定。
李定勇面色铁青,一语不发地坐了回去。
杨四福跨进都护府衙时,不由大吃一惊:“李二兄,你的胡子怎么啦!”
只见李定勇左颊分明少了一块胡须,看着十分怪异,李定勇冷冷朝他看了一眼,一个字没吭。
杨四福眼珠滴溜溜一转,便笑嘻嘻朝府衙里看去,正遇上静静看过来的冯贲,杨四福一溜小跑过去,客气地点头哈腰道:“这位兵大哥,咱们是杨家和李家前来帮着打北狄的族兵,家中吩咐了,有十分紧要的事,必要向都护大人问上一声,敢问都护大人可在?”
冯贲也客气地微微一笑:“府中新立,都护大人实是分不开身,见谅,司州大人倒在府中,有事我可代通传。”
杨四福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没再吱声,他眼珠朝李定勇一瞅,这李家的傻大胆可真是多哪,这都护府摆明了不是什么软柿子,姓李的还敢硬上要试探?
杨四福笑笑朝李定勇道:“李二兄,城边不知哪里来了伙匪徒,我大兄收拾了就来,我先去向他复命啦!”
李定勇先是一愕,收拾匪徒?亭州城边的匪徒别人不知道,他们两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这收拾匪徒是什么狗日的借口!
看着杨四福一溜烟地来,又一溜烟地消失,李定勇的肚皮又咕咕叫了起来,他饿得眼冒金星,却忽然反应过来,日!这杨小四定是回去叫杨大郎来撑场子,他奈何不了这镇北都护府,这是找了个台阶搬救兵去了!
李定勇心下大骂,他唾了一口,立时也抬腿便朝外直奔而去。
府衙后堂,岳欣然正与黄云龙、邓康说话间,冯贲来回话:“那二人回去了,估计是要请真正的话事人来回话。”
黄云龙叹道:“夫……呃,司州大人,”他心下嘀咕,还是觉得怎么都别扭,索性不去看岳欣然,清了清嗓子才把思路理清楚:“这两家,原本就在亭州丰牛山一带干着黑买卖,早年成国公对亭州管得严,他们便收敛起来,老老实实种些田地,很是安生了一阵。
唉,这亭州一乱,他们趁势拉了人马倒成了气候,前岁与北狄打得最厉害之时,冯将军做主给了他们官身,要他们一道打北狄,他们倒好,官家的米粮照吃,打起来跑得比谁都快,若只是这般也便罢了。他们暗地里那些见不光的买卖可没少做!要我说,亭州成今天这般模样,北狄人占六成原因,似他们这般的乱贼得占四成!
哼,他们此番前来,必是不怀好意,夫人且看吧!”
黄云龙身为都官,早想收拾这伙人,只是先时抓不着把柄,后来对方竟又得了官身,更不好收拾,更可气的是,这些混账每每在他面前,还爱一口一个同僚,黄云龙同他们积怨由来已久,故而说穿对方的老底也极是不客气。
原来是悍匪出身,难怪。
岳欣然思忖,这亭州本地的豪强也是山头林立,极是复杂,但冲这杨李两族的偌大“名气”,便可知他们平素行事的“风格”。
岳欣然不甚在意,笑着朝一旁神思不属的邓康道:“邓典学,今番你能前来,我实是意外。”
邓康低下头去,嗫嚅半晌,才鼓起勇气抬头道:“都护夫人,男女内外有别,都护这般胡闹,您若为贤内助,该劝劝的,怎能这般、这般……”
似这等认死理的书生最为固执,岳欣然一挑眉问道:“典学大人,都护大人延揽我为司州便是胡闹?何以见得?圣人何曾说过‘男女内外有别’?”
邓康也是自幼束发诵读经史,能被称为“圣人”的,天底下只有那一位孔夫子,遍阅这位圣人生平所述,何曾有过这一句话的出处,邓康想辩解后来许多先贤都有过这般论述,可是岳欣然那了然的视线中,邓康不由涨红了脸,一时胸中许多道理难以成言。
岳欣然语气从容:“邓典学,我等习诵经史,非是为人云亦云,我做司州,到底是不是都护大人的胡闹……眼前,上有朝廷考课,下有煌煌民心,皆可为证。以后,青史铁笔,自有后人评说。”
黄云龙只听得心神震荡,不错!司州之职,上应庙堂,下抚黎庶,一切公道明明白白,谁干得好还是不好,自有公断,何需分辩什么男女有别,他可真是……年岁活到狗身上了,竟还没有夫人……不,司州大人看得清楚!
邓康睁大了眼睛,他觉得他胸中有无数圣贤道理,可在岳欣然所说的证据与评说面前,竟都渺小得不堪提及相辩,竟是数度张开了嘴巴又闭上,胸膛中有什么在翻涌却又什么也说不出来。
岳欣然肃然道:“现下,我镇北都护府是什么样的情形,二位心中清楚,外有北狄大军虎视眈眈,内有这许多豪强山头林立,这几载战乱,十室九空道见白骨,百姓何辜?
我既任司州,必会竭尽心力,也请二位抛却一时偏见,尽忠职守,不是为我,是为我都护府的所有百姓。若此番事后,二位觉得我不配此位,或是有贤才更堪此职,大可向都护大人谏言,我在此,可向二位立誓为证,都护大人绝不会因我与他的亲近关系而有所偏袒,天人共证!”
黄云龙心中激荡,立时行了武官的一礼,肃然道:“岳司州,黄某治下,原亭州八郡都官悉数听您分派!”
邓康听得失神怔愣间,想到此时整个亭州的情形,他一咬牙,直视岳欣然昂头道:“我邓康不过一介穷书生,亭州动荡之局中,我纵有再多圣贤道理也是百无一用……可司州之位不同,乃是都护府枢机之位,决定无数百姓生死,你敢以一介女流之身大逆不道牝鸡司晨,若真有行差踏错,我舍却此身也必要向陛下弹劾!”
邓康这话中,竟是全不相信岳欣然先前的誓言,不相信陆膺会秉公处置与岳欣然相关之事,叫黄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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