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箴悟夜阑惊
深夜,我被外面吵杂的声音惊醒,直觉告诉我发生了很大的事。由床上弹坐而起,披起一件单薄的衣衫便拉开宫门,望四处的奴才冒着大雪匆匆在黑夜中来回奔跑,每个人那焦急的表情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异常清晰。
我随便拉了一位宫女问,“发生何事如此慌张?”
宫女微微顺了口气,“太后病逝。”
太后病逝?怔了怔,良久才回神,这么快就病逝了吗,此刻的连曦一定很开心吧......
眼波一转,忽见大雪中堆了三个雪人,我随手拢了拢衣襟便走入漫漫风雪中,冰寒的雪花呼啸拍打在我身上,并不觉寒冷。夜色漆暗,只能借着奴才们手中那淡淡的烛光勉强看清着三个雪人,忽明忽暗。
蹲下身子,指尖抚过冰凉的雪人,脸上浮出笑容,也只有初雪这丫头会堆这三个雪人吧。我想,这最小的一定就是初雪了。身后这两个......是她想像中的父亲与母亲吗,虽然堆的不大像兰嫔与连城......
“太后好好的怎么会就这样病逝了呢......”
“听太医说,太后这是突发疾病,谁都没想到......”
“不过今夜确实有些奇怪,太后殿的奴才都不见了......”
“嘘,这话莫乱说,太医说是病死的就是病死的......”
我被这几句话吸引了目光,侧首凝望在我身后来几步而行,喃喃低语讨论着的几名宫女。她们这话倒让我疑心渐起,难道太后之死属他人所为?难道是连曦......不对啊,如果他要对付太后,为何三年前不对付,偏偏等到今日?
“参见皇上!”几个窃窃私语的奴才一声惊叫,立刻跪倒在冰凉的雪地中,战战兢兢的垂首,生怕刚才说的话已经被皇上听见。
我闻声而望,风将连曦的衣角吹起,翩翩而扬无限飘逸。发丝被雪白的冬雪覆盖,犹如染上一层霜。
他怎么又来了,我还记得晌午之时才让他别来......我真不想在亓国被指责红颜祸水,到昱国依然被指为祸水。而他,是个皇帝,始终是不能被天下人所耻笑......虽然我与连曦之间根本不像他们口中那般不耻。
连曦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可以退下,顶着片片大雪一脸阴郁的与我并肩蹲下,双手拢起雪白的积雪于掌心,呆呆凝望良久。
见他不言语,我便问,“太后驾崩,你怎么还来此处?”
“太后是我派人杀的。”说这句话的时候如此平常,仿佛口中所言根本不是一条人命,“你看这三个雪人像不像一家人?”
正当我处在他承认杀太后之事的震惊下久久不能言语时,他却这样突然转移了话题,让我的脑海中一时反映不过来,只得点着头道,“像。”
连曦的身子似乎僵住了,侧首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我久久都不说话。
被他的眸子盯的怪不自在,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突然回神,意识到了什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他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只可惜,永远不能在一起。”
他的眉头紧蹙着,手中那雪团已经紧紧被捏在手心,冰雪融化的水滴由他指尖一滴一滴的划落。我被此刻怪异的气氛弄的脊背发凉,便移开视线望梅蕊新妆,万籁寂静,几瓣粉嫩的梅瓣随风而来,划落我的手心。
“你知道吗,我不开心......我以为她死了我便会开心,但是没有,只觉得心中空空的。”他的手一松,被捏的紧紧的雪球滚落在地。
“恨了这么多年,大仇终于得报,到今日我却发现并没有想像的那么开心,竟还发现......连自己恨的是什么都忘记了!你说可笑吗?”连曦的情绪有些波动,呼吸中带着急促,眼眶中还有那明显的血丝,突然他笑了起来,很是狂放,“记得你曾经说过吗?如果我也能兼济天下,你绝对不会再为纳兰祈佑说话,是吗?”
“......是。”今天的连曦与往常真的很不一样,几乎接近癫狂,更失去了往常的沉稳与冷静,真的是因为太后的关系吗?
他点点头,又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昱国若统一天下,你便与昱国同生。昱国若被亓国毁灭,你便与昱国同葬。”
“记得。”
“好,既然你全都记得,我现在就命人写战帖,我要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赢纳兰祈佑一场,不论成败!”
“什么?”我不敢相信我所听见的话,但是看他眼底的认真之态,我清楚的发觉他对此话的信誓旦旦与严肃。
连曦蓦然回首,凝望那几个雪人,喃喃道,“一家人......真好听。”
被他此刻忽冷忽热的神情弄的摸不着头脑,“连曦,你到底......”
“现在,你就修书一封,告诉纳兰祈佑,一个月后我要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下。我还要看见连思,必须保证她毫发无伤。其他内容你斟酌着写吧,写完送到御书房来我盖玺印。”他缓缓起身,俯视着我,眼光由最初的阴鸷渐渐转为沉郁,最后变清澄透明。
头一回见连曦的目光如此干净,他是真的能放下私怨,真正的来一场君子之战了吧。毋庸置疑,连曦真的看透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看透呢?太后的死?
“初雪需要一个娘亲,请你给她加倍的关心。我与你之间的恩怨,待此次大战之后做个了断。”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我的额头,就像......哄一只小狗般。
当兰兰掌着灯笼将怔愣的我唤醒时,连曦早已经没了踪迹,而雪花早已经压了我满满一身。
“娘娘,风雪这么大,您穿的如此单薄还出来堆雪人,会冻坏了身子的。”她的手中撑着一把伞为我将头顶的风雪挡了去,侧首望着我身边的雪人,她掌灯照着看了看,抿唇笑道,“都是娘娘堆的吗,很像呢,尤其是这个,真像您。”
“我?”被她的话一惊,借着烛火朝雪人望了去,这才清楚的看见那三个雪人......动了动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僵硬着身子站在原地傻傻的凝望良久。
连曦果然说话算话,当我带着一封信给连曦的时候还怕他会反悔呢,没想到他只是看了眼便盖下了自己的玺印,我知道那个玺印代表着一个帝王的承诺。当时我有很多话想问连曦,却不知从何问起,经过那天的雪夜之后我总觉得怪怪的,却又说不上哪儿怪,或许是自己太过多疑了吧。
近半个月连曦没有来昭阳宫,听奴才们说起连曦紧急召了祈殒回宫,两人在御书房内密谈了三日都未出。三日后祈殒便拿着将军令四处召集军队,一时间汴京变的异常热闹,走在大街上随处可见一支支军队四处行走游荡。这是战争的前兆,汴京的人心惶惶,气氛异常紧张。
这样的大场面也只有在对付亓国之时才会有吧,连曦是说话算话的,他真的要与祈佑来一场帝王之争,我......希望谁赢?
不,此刻的我不该再去管谁输谁赢了,亓国交给我的任务我已经完成,男人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多余的事我不该再多问了。
梅蕊新妆,金凤阙,明月当空醉玉笙。
陌上梅雨晓冬风,已近深夜,四下无人,我依旧在外寝宫门外张望着那条来昭阳宫的路途。由晌午起,我便一直站在此等待初雪到来,却怎么都不见她的身影,以往初雪每天都要来昭阳宫的,今日怎么没有来?难道出什么事了......
“辰妃娘娘......”人未至,声先到。
一声带着哭腔的中年之声传来,是从小看着初雪长大的苏嬷嬷,她从来不会露出如此慌张的神情,除非......初雪出事了!
“娘娘,您救救奴才......”她还没奔到我面前,她便已经跪趴在地,发髻凌乱不堪。
我立刻冲出寝宫,一把上前将她扶起,“苏嬷嬷,什么事,初雪出事了吗?”
“晌午之后奴才就没有再见过公主,以为她贪玩偷跑出去了,可谁知到傍晚都不见公主的身影......到昭阳宫问过守卫的侍卫,也都没看见过公主前来。奴才真的好怕公主出了什么事,只能一个人四处寻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奴才没办法只能来找您......”她垂首而泣,泪水早已经弥漫一脸,泣不成声。
听到此处我一惊,“初雪失踪这么久,你也不告诉我,你太糊涂了。”
“奴才怕皇上怪罪......皇上他疼爱公主是咱们有目共睹的,万一......”
“好了,别再说了,去召集一些侍卫一同找寻比较快。”
“娘娘千万不要,万一此事传到皇上的耳中,奴才的命怕是难保啊,求娘娘念在奴才一直照顾着初雪公主的份上......”才平复了一些哭泣声的她,再次哭了起来,连连哀求道。
我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脊背,“苏嬷嬷,别哭了,我们先去找找初雪。若找不到就必须禀报皇上了,初雪的生命安危是缓不得的。”
“谢娘娘,谢娘娘!”她喜极而泣的冲我连连叩头。我扶住了她的身子道,“好了,带我去初雪常去玩耍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到。”
说实话,此刻的我内心是焦急的,我真的很担心初雪会出什么事。但是我却一直告诫自己,这里是皇宫,初雪又是连曦如此疼爱的公主,她怎会出什么事呢,一定只是玩忘了时间。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我与苏嬷嬷说的几个地方去寻找,仍不见人影。我急的手心全是汗水,双臂更有些颤抖。
初雪虽非我亲生,我却早已经将她当作我的亲生孩子,如此乖巧的孩子绝对不能出事。
夜深,天色昏暗,四处的守卫也很松懈,苏嬷嬷拉着我四处避开那群侍卫一路找寻着。我们跑的很快,一路上低呼着初雪的名字,当我看见游廊中央门前那一团闪着绿光的翡翠时,我愣住了,忙转身问,“苏嬷嬷,你看那里......”身后却是空空一片,苏嬷嬷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身后了。
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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