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也不可能带着心理问题上太空。
潘万里信任刘培强,他不会把自己的秘密随便告诉别人,所以,眼前这个人能够在刚才毫不犹豫说出那句话,确实大大增加了他的说法的可信度。
“这么说,你是被提取了记忆之后,在试验治疗这个人的时候出了意外?”
“我知道这很难以置信,但我也找不到别的更合理的解释了。”
潘万里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
“这件事确实离奇。这样吧,我明天找科工委的熟人打听打听,这是正式的项目,他们那里肯定有备案。”
在这个时代,一切资源都向行星发动机的建设倾斜,原先的全球学术共同体体系也崩溃了。联合政府在把所有生产资料收归国有的时候,也就几乎在一切社会事务上都具有了绝对的权力。
关于科研,联合政府成立了一个叫做“地球科学与工程委员会(简称科工委)”的机构,专门管理科研项目,一切的科研项目都要经过这个委员会的批准才能进行,他们也只批准那些对流浪地球计划有较大收益的项目。
这个新的治疗项目事关人类的生死与健康,再加上托尼·斯塔克的影响力,才最终得以批准实施。因此项目的细节,恐怕除了项目组,也只有他们清楚。
虽然同是技术军种出身,但刘培强性格内敛,交际圈比较局限,潘万里却更加长袖善舞,刘培强经常会对他在几乎所有地方都有熟人感到惊讶。有时别人看起来不可能办到的事,潘万里都能办到。此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最直接的办法。目下他承诺帮忙安抚了刘培强,紧接着又表达了他的关心:
“培强,你今晚打算怎么办?要先回去吗?你这样出来,他们那边……”
“老潘,我这次出来就是想知道一切,不听到确切的消息,我是不会回去的。”
“我想也是这样。”潘万里说,“那你今晚就在我那里凑合一晚吧。”
~~~
夜深沉。
潘万里听着屋里的动静,一片寂静中只有刘培强均匀的呼吸声。他用被子遮着光,打亮手电,看了看手表。
半夜3点。
他静悄悄坐起身,拿起床头的通讯器。
由于地球上的剧变,以往满天的通讯卫星已十不存九,地面基站也被毁去大半,资源紧张,要恢复黄金时代的全球互联通讯水平既不现实又不经济,因此大多数人的手机都成了摆设。
有些小区里有时会自己搭建区域性的内网,但远程通讯只有仅存的数条通讯专线,都是国家管制的战略资源,一定级别以上的官员或特殊工种才会配发专用的通讯器,代替了以往手机的功能。只有当领航员号空间站建成,全面投入使用之后,全球通讯才会基本恢复。
此时潘万里拿起通讯器,然后皱起了眉头——没有信号。
他心中一动,竖起耳朵仔细聆听,屋里很安静,连刚才均匀的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潘万里苦笑一下,放下了通讯器。看来,遇到了非常之事,便有非常的处理。刘培强也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才来找自己的。信号干扰器对他这个机械工程师来说是小意思了。
这时,刘培强说话了。
“老潘,你没睡着?”
“睡不着。”
“正好,我也睡不着。”
潘万里不动声色地说:“那我们聊聊?”
刘培强没有表示异议。实际上应该是他更想聊聊,不过潘万里体贴地替他提出来了。
“老潘,今天见到我,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
“就是想法。你的感觉。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当然很意外,很难以置信。”潘万里思忖着说,“不过也很高兴,毕竟我们很久没见了。”
刘培强静静地躺了一会,又说话了。
“我也很久没见我的家人了。老潘,你知道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我也不清楚,我跟他们没有直接的联系,他们也没有通讯器。需要我帮你打听一下吗?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潘万里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异常。
“……那谢谢了。”刘培强说。
“咱俩之间说什么谢。”
刘培强又安静下来,过了一会,他第三次开口。
“老潘,假如我……真的只是一段记忆,你会怎么看我?”
潘万里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刘培强不是一般人,不可能用随便什么安慰的话轻易敷衍过去。
“你还会不会当我是朋友,还会不会……当我是个人?”
黑暗无光的屋子里,刘培强的声音幽幽的,不似人间的产物。
潘万里沉默了一会,刘培强倒也一直耐心地等待着。
“你认为,是什么决定一个人是谁的?”潘万里最终反问道。
“如果你所记得的是刘培强,你所自我意识到的是刘培强,你的性格和思维方式是刘培强,那我为什么不当你是刘培强呢?”
“如果两个人,一个有你的外表,一个有你的内心,那我肯定会选择你的内心。”
潘万里说着,闭上了眼睛,眼角有湿润的液体在黑暗中不为人知地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