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骤然一敛,重重一掌把身旁一条桌案拍成两半,教训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
议事帐内的人们,这时候已经知道这个年轻男子是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连曲妮玛娣姑姑在他嘴里都成了老太太,那神殿骑兵统领自然在他眼中也算不得什么东西,人们当然还是震惊,只不过不再哗然,沉默冷眼看着事态的发展。
寂静无声,此时厚实毛毯上若走过一只猫,想来也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宁缺整理了一下衣衫前襟,准备掏出腰间的那块榆木腰牌,却有些犹豫,自己应该用什么样的动作掏出来,又该配合怎样的神情,骄傲还是不屑?
掏牌要掏的漂亮洒脱大气,总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无论是底牌还是腰牌。
此时场间气氛紧张而压抑,寂静的如同寂静岭,所有人都看着宁缺,注意到他的神情有些怪异,似乎在思考一些极复杂的问题,却哪里能想到,他所思考的问题与场间的任何事情都无关,纯粹是些有的没有的闲事。
舒成将军自宁缺进入议事帐内,便一直注视着他,这位来自镇南军的将军,早就知道了宁缺的身份,于是轻轻咳了两声,微笑说道:“十三先生,你既然不是墨池苑弟子,是不是应该坐在我身旁来?”
舒军将军的声音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宁缺微微一怔,他知道这位将军是在替自己自报家门,旋即又觉得轻松了不少,对身旁的莫山山点了点头,便依言走了过去。
“我向诸位介绍一下。”
舒成将军站起身来,轻扶宁缺的肩头,先向天程立雪点头致意,然后看着议事帐内众人,平静微笑说道:“这位是我大唐天启年来最著名的书法大家,深得我们皇帝陛下的宠信,同时他也是西陵大神官颜瑟大人的唯一传人,最重要的是他就是今年登上书院二层楼的夫子的关门弟子十三先生——宁缺。”
程立雪微笑不语,颇有兴致看着宁缺,先前他已经猜到了些许,这时候猜想得到了证实,心中依然震惊,但表面上却没有流露出来什么。
议事帐内一片安静,所有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发酵喷发,但所有人望向宁缺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无尽的震惊与敬羡。
就在这片安静中,宁缺望向神情愈发阴沉的曲妮玛娣姑姑,说道:“先前听说你曾经说过,世间有谁会相信你会说假话?”
稍一停顿,他转向场间众人微笑问道:“那我很想知道,世间有谁会相信一名书院二层楼学生,相信我这个夫子亲传弟子会说假话?”
无论场间庭间帐间,还是这个世间,没有人敢回答。
正如曲妮玛娣先前问出这句话后的安静一样,不是没有人不相信宁缺说的话,而是没有人敢不相信宁缺说的话。道理也是同样的简单,不是因为宁缺拥有多么崇高圣洁的名声,而是因为他在书院后山排行十三,有一个叫夫子的老师。
对世间人而言,西陵神殿自然是最神圣庄严的地方,而大唐都城长安南郊的那座书院则是最崇高之地。大唐帝国铁骑雄窥天下,国内政通人和,有很大原因是因为朝堂及各郡主官,大部分都有书院教育背景,普通书院便已然是个庞然大物,更何况是传说中的书院二层楼?
二层楼里生活着夫子的亲传弟子,即便是对着各宗派领袖甚至神殿大人物都可分庭抗礼,像这样的人物,又有谁有勇气跳出来质疑?
宁缺他身后站着夫子和大唐帝国这两座高不可攀的山峰,那么此时帐内说话最有力量的人便是他。
惊呼声终于暴发了出来,议事帐内的人们看着宁缺,震惊的不知如何言语,只有发出声声强行压抑却抑不住的感慨惊叹,紧接着所有的声音再次消失,帐内重新回到先前寂静无声的状态。
对于各宗派的修行者来说,宁缺绝对不是一个陌生的名字。
因为在裁决大神官授意下,神殿一直在宣扬他的名字,所以全天下的昊天信徒都很快知道了有一个叫宁缺的人,曾经在长安城春风亭一夜中,帮助另一个极富传奇性的强者,斩杀了一名月轮国僧人和一名南晋剑师。全天下的人知道这个叫宁缺的人,战胜了光明之子隆庆,得以登上书院的二层楼。
并且宁缺的名字,还出现在了七卷天书的日字卷上,虽然没有人看过那卷天书,但既然这个消息是经过西陵神殿同意才传入世间,那么想来不会有所虚假。
刚进书院二层楼,又成神符师传人,更有资格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天书上,怎能不令帐内各宗派的年轻修行者们心生妒忌?
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春风亭一夜的旧事,以及旧事中的那些死者,南晋剑阁弟子和月轮国白塔寺僧人们的目光,在敬畏羡慕之余,还隐藏着几分敌意。
最震惊的人其实是墨池苑的弟子,天猫女小脸微红,怔怔看着宁缺,明亮的眼眸里满是喜悦和不可置信的神情,少女们紧紧捂着嘴唇,才没有因为震惊发出尖叫。
她们本以为宁缺只是一名书院的普通学生,哪里想到竟会是夫子的亲传弟子,联想着温泉相遇,荒原同行并肩浴血杀敌的时光,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倒是莫山山听到那个名字后,脸上是一片平静,就好似提前知道这个消息一样。
宁缺在舒成将军身旁坐下后,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天谕院神程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