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宣赞递來的这一杯酒是雄黄酒,白卯奴心知。
蛇是怕雄黄的,况且她时今又怀有身孕,本就体虚、再加之功力随节令而大大减弱,这杯雄黄酒她是断不能喝下去的……
可当卯奴看到,徐宣赞这双含着朗春时节温柔的杏花雨一般的、期待的眼睛时,一颗心还是沒防备的动摇了一下。
“娘子。”又听他款款的言起,“这雄黄酒善能杀百毒、辟百邪、制蛊毒。人佩之,入山林而虎狼伏,入川水而百毒避。”又是一笑,“娘子,來,趁此端阳佳节,我们夫妻同饮一杯,讨个吉气!”
白卯奴知道,她若再迟疑,恐会引來徐宣赞的诸多猜忌。那么这杯雄黄酒,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呢……若不喝,官人会不会伤心?会不会失落?
可是若喝了……就此心念兜转片刻,白卯奴又倏然觉得不妨一试。
一杯雄黄酒而已,能有多么大的药效?还能害得她欲生欲死的,真如普通蛇类那样中毒倒地、甚至一命呜呼不成?
念及此,心下那主意愈发的打定了一些。就饮一杯,一杯应该不妨事。
也对,一來她对自己的功力很有自信,且又承蒙菩萨点化,思绪不由摇摇摆摆起來,心道或许这雄黄酒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厉害,又或者可以令其它普通的蛇类现形,对自己兴许便沒有那么大的效力了呢?
二來,端午毕竟是一个很重要的民间节日,加之徐宣赞又是如此盛情的不知事先筹备了多久,适才忙忙碌碌备下了这一大桌丰盛酒菜,她实在不想让徐宣赞失落。
“那官人。”须臾恍惚后,白卯奴低低垂睑对徐宣赞浅一嫣然,“我就喝一点点。”
“好。”徐宣赞颔首,“娘子体弱,实不可多饮酒,会伤身的。”
卯奴迎着徐宣赞又是一笑,自他手中接过了这一杯雄黄酒,凑于唇边,微一仰首饮了下去。
一千七百年了,虽然现今白卯奴与昔日的幻兮无论从性情还是心境來说,早都天上地下大相径庭。可这份骨子里的倨傲和胆气,却是怎么都沒有消散。
千百年前的她,在完全借助一抹怨气的力量、自身并沒有半点渊深功力的情况下,就敢冒险吞下清远送來的“驱邪避妖丸”;现今的她,又敢饮下徐宣赞递來的可以要了蛇类命的克星雄黄酒。
其实很多时候,该怎样做、敢不敢做,哪怕面前是一杯毒药,又敢不敢饮下去?在于的不是胆气,关键的是,递來毒药的那个人……
雄黄酒的味道并不好喝,白卯奴也喝不出是用白酒掺杂的还是用黄酒掺杂的,只是顺喉滚下的时候,带起一阵发呛的苦辛。
然而还來不及白卯奴对这酒的味道抱怨一二,她便已经领教了雄黄酒的效力。自己到底还是太低估了这酒、也太高估了自己……才过须臾,她便隐隐觉得有些不舒服;只一晃神,这隐隐的浅浅的不舒服又逐渐扩大、膨胀,速度快到她就要收不住:“官人你慢慢吃慢慢喝。”终于,卯奴当机立断的起了身子,只嘱咐徐宣赞这一句话,“我到店铺后房休息一会子。”也沒解释为什么,转身挪步便急急的走了。在这当口,周身上下已经变得滚烫滚烫。
“哎娘子……”徐宣赞下意识抬手去唤,白卯奴早已掀了帘子进了后房小院。
如此情景,使徐宣赞有些失落。毕竟端午佳节,他特地关了保和堂的店门,满心盼着念着可以同自己的娘子好好过一个节的,谁料白卯奴却突然身体不适!
不过他更多的还是着急。卯奴进了后院小房去休息,徐宣赞一个人又哪还能有半点吃饭过节的心情?一颗心也早跟着她半寸不离的扑过去了!
徐宣赞草草扒拉了几口饭后便也跟去了后边的小院,须臾后,端着暖肚的姜汤进到了后院小房里。
然而幻真幻假、编织了一年多的缱绻暧昧鸳鸯梦,就在这一个不经意间,昙然破碎……徐宣赞怎么也沒有想到,放在眼前入在心里的,居然会是这样恐怖的一幕!恐怖到吓极反呆,他竟有须臾的木楞和错愕!
在小房狭榻上并沒有看到白卯奴美好的身影,只看到一条巨大的白蛇扭动身躯、浑身上下冒着缭绕酒气!
这白蛇占据了大半个床榻,在这榻上蟠曲而卧,吐着猩红嗜血性子的血盆大口还是张着的,水缸般粗大的蛇身中还传來一阵阵“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两只放出幽红渗绿光芒的眼睛像灯笼一样硕大澄明……如此狰狞丑陋,如此可怖发瘆!
徐宣赞头脑里蓦地放空一片,当即就吓得“碰”地一声倒在了地上,肝胆俱裂、就此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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