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说法院要重新审理杏真的案件后,施纯来变得沉默寡言了。以前洗碗、洗菜或是做什么其他活儿的时候,干到高兴处,她会哼出一曲江西小调。现在,家里静多了。
林冬川自然是感觉到了这份不同。他的心里,也悄悄地上了一份不安和为难。这些年来,施纯来已经成了林冬川生活里难以欠缺的一部分。她质朴、勤劳、任劳任怨,有她的照料和陪伴,冬川的日子才有了看得见的光亮。他和她在一起的日子已经相当于他和杏真在一起的时间。他们之间虽无夫妻之名,却有过夫妻之实。再说,她要真走了,她往哪儿去,住哪里?看不见她,冬川的心里会很不踏实。
“车到山前必有路”,现在最关键的是千方百计让杏真回家,至于两个女人的事,她们都是好女人,林冬川并不太担心。
纯来识得几个字,这些天,她常常出门去,到附近的市场去买份报纸来看。她不看别的,只看广告:哪里有工做,有地方住。
“你就别花那份心思了,”冬川说,“你真的舍得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去住?”
“舍不得又能怎样?我答应过你的。”
“你不用答应我什么!”林冬川一句顶了回去。
施纯来心里明白,林冬川还是想着杏真,看他的高兴样子,就知道他还很爱着她。从冬川的嘴里,她知道杏真不仅是他的发妻,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她为他受尽了苦和累,包括这十八年的牢狱之灾。假如冬川不惦着杏真,那他就是一个没有良心的人。纯来这么想着,更觉得自己应该离开。离这里两里路地,有户人家在请保姆,说是照顾老人。纯来说她想去试试。
冬川感到十分烦闷。他既舍不得纯来走,可又没有理由留住她。“要试你就去试吧。不合适别忘了回到这里来!”
纯来来的时候带着一个破旧的箱子,去的时候还带着同样那个箱子;东西一样不多,也一样不少。看着她的背影,冬川懊恼没来得及至少给她换个新箱子。这一懊恼,他想起来另一件事,重要的事。十八年前,杏真卖掉自己的嫁妆时,他曾经跟她保证过,要重新买回给她!杏真后来自己赎回了手镯,可项链,他一定要再为她整条项链。和诚告诉他案子准备得差不多了,过两个星期就上法庭。再拮据,他也要把这项链先买回家!
金子的杏真不喜欢。她跟他说过,喜欢珍珠的。记得当时住五福路时,见有近海的人拿到镇上来卖过。这天,冬川骑着他新近买的旧自行车,出了六里坡。
虽然还是春寒季节,十里路,冬川骑出了一身汗。一路上,他回想着当年杏真为他买来的那辆单轮练习车——她用卖身的钱买来的!她搀扶他上车,陪着他锻炼。看着他的腿越踩越快,杏真那脸啊,笑得美过那杏花……没有那些药,没有那辆车,没有杏真,他林冬川今天不知还在不在人间;如果在,也肯定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