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姐姐躺下来没多久就睡着了,我却久久不能入眠。那年爆发非典,我和姐姐都还小,但是我清楚地记得当时从电视上看到的情况:医护人员穿着笨重的防护服,还有帽子和面罩,夜以继日在医院救护,不与家人来往。去年国庆时拍的那个片子,里面就有抗击非典的镜头。非典死了三百多人,外加一百多医护人员染病……难道说,这一切又要回来了?
一旁睡着的姐姐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突然觉得很感恩,当护士的她有这样好的睡眠。我把双手放在胸口,为姐姐的平安向主祈祷。
隔了一天,口罩到了。我正纳闷姐姐要怎么整这个行李。只见她把自己的东西腾了出来,把那些口罩从纸箱子里拿出来,一个一个叠放在行李箱里。她叠放口罩的耐心真叫我服了。口罩放稳妥了,她勉强塞进去其他一些个人什物,新买的外套和衬衫则都被她撩在了外面。
“这些,我给你寄回去。”我说。
她摇摇头:“寄什么,姐姐的衣服妹妹穿天经地义。”
次日,我匆匆开车送姐姐去机场。这么快就又要和亲人分离,想着本来计划好的海外春节姐妹团聚泡了汤,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我最担心的,还是此趟返回国内姐姐所要面对的一切挑战。“姐,你可要多加小心!常常来微信!”我嘱咐道。
姐姐露出了笑:“到了我会报安的。进了医院就难了。放心吧,我很有经验的。”
“你才当几年啊?不要大意!”
姐姐没说什么,只伸出手,捏了捏我的下巴。
马上要过安检,我拥抱姐姐,道一路平安。姐姐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来叮嘱我:“心颖,你通向阳台的玻璃门要记得每天关好!”
我喉咙一阵发堵,点点头:“知道,放心吧!”
看着姐姐纤小的背影,我无法想象她穿上臃肿的医护防护服的样子。
回到家里,我发现那个珍珠项链盒子还在床头放着。打开一看,我愣住了。记性绝好的姐姐,竟然忘记带上这条项链!
“姐,我把项链给你寄过去吧?”我发微信问她。
“不用了,接下来也没有机会戴的。下次你回家记得带来就行。”姐姐回复。
姐姐家不在武汉,而在孝感。第三天,姐姐从孝感给我发了微信,说她到家了,湖北形势已经非常严峻,她明天就赶去医院,还说一到医院就没空通信了,叫我不要担心。
我又怎么能不担心呢?这几天从国内传来的风声特别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我预感到有什么大事要发生。那天晚上,我睡得很晚,一直在看微信。结果,一条新闻赫然跳进我的眼帘:武汉市从当天凌晨起开始封城!
这辈子我还没听说过“封城”这个词。我不知道这对姐姐意味着什么,查看姐姐之前给我的信息,这一天,正是她计划奔赴武汉的日子!
我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放松还是应该忧虑。说放松,是因为姐姐回不了武汉,不正好避开了最危险的地方?说忧虑,是因为我了解姐姐的性格,她是绝不会轻言放弃的。
我试着发微信给她,不见回复。这个夜晚,我靠一粒助眠药入睡。
接下来的日子非常煎熬人。没有姐姐的信息,我只能通过各种新闻渠道了解武汉周遭的情况。可以说,除了惊慌、恐怖……没有一个好消息。
我就读的学校里也开始议论纷纷。有人说:“封一个一千多万人口的城市,简直不可思议!”有人说:“可怕……”还有人说:“天哪,幸亏我们是在美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