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头皮开始麻痹起来,全身肌肉也猛地打了个寒战,我呆然望着眼前的女孩,她用不经意的口吻,满目生辉地说着什么,动作和表情涌现出无限活力,细细看去,直觉得炫目耀眼,刺得眼睛只能眯起一条缝才行,我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事实,仿佛一切仅仅是玩笑。
“怎么,把你吓到了?”女孩问。
“说没有是不可能的吧。”
“可你,未免有些夸张了。”她“噗嗤----”笑出声来,“我刚听到自己得这病时还没到你那地步呢!”她摸了摸光溜溜的脑袋,“是真的!”她又补上一句。
“说真话,你这样蛮不在乎的说出口,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觉得骇人听闻吧!”我说,“或多或少。”
“那也得看你怎么想的咯!我还是觉得----嘿!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唔----仔细想想,在这个时代,那病的确不是什么不治之症。可……话说回来----”我重又将女孩审视了一番,“干吗非得在家长会上演奏那曲子呢?”
“因为想这样做啊!”她双臂环抱住拱起的膝盖,眨了眨两只乌黑的眼眸,显出不可思议的圣洁。
“我是说原因,类似动机的东西,是什么让你有那样的想法呢?”我问。
“是什么来着呢?”
“什么?”
“生活。”
“生活?”
“大概,就是生活吧!”
“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我自己有时候也不大弄的明白是什么意思----对于这个词,”她仿佛要说悄悄话似的把脸凑向我,“你是怎么理解这个词的?”
“我么?”近处看时,她实在个漂亮的女孩,我不禁又一次觉得感伤起来。
“是啊!你的理解。”
“大概……就是人们循着各自所被允许的方式活下去的过程吧,我觉得就是这么回事了,不,现实应该就是这么一回事吧!”
“为什么要说是被允许的呢?”
“因为很多时候,大多数人,决定他们生活方向的,并不是他们自己,”我说,“也许很难被理解吧?”
“一点也不,你说的,我完全明白,所以,我才说是生活啊!”她仍在床上拱着膝盖,把脸转向窗户的方向,“是生活让我想去创作,生活给了我这样的想法,这样说,是不是很奇怪呢?”
“或许……”
“其实我呀,本没想到会写出那种东西,可不知不觉就写成了那样,并且欲罢不能。”她淡淡一笑,“恐怕在最初我就是想写这类东西来着,只是自己一直不愿承认罢了。”
短暂的沉默。
“很悲伤,”我说,“那样的曲子。”
“是呢,很悲伤,我自己也这么想。”她轻叹一声。
“因为这病?”
“怎么会,”她笑道,“我现在这副模样可不是装出来的呦!真的!”
“那为什么?”
“心意----”她略微沉吟,眼里掠过一丝阴影,但随即又恢复先前的神色,“无法传达的心意。”
“这样说你不明白,是么?”她微笑着朝我扬起半边眉毛。
我点点头。
“好奇怪,我竟会向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说起这样的事。接下来的事,你愿意听么?”她把脸转向我,凄然地漾出浅浅笑意,“可不是什么好事呦,虽然我愿意说下去。”
“如果你想说的话。”
“是的,我想说。”
“那我洗耳恭听。”我说。
“就从开始说吧。”
我点头。
“或许,那是我记事的第一件吧。当我睁开朦胧的睡眼时,只看到母亲痛苦地躺在地上呻吟,大声呼唤我的乳名,她泪流满面地央求着我,求我将剪刀给她,我并不明白那是为什么,我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小鬼,什么都不懂,然而一旁父亲的呵斥还是多少让我明白了点什么,她那是要自杀,很不可思议吧!如果是剧目,那一定是个很恐怖的开场,可不管怎样,那恐怕是我所记得的最初了,是我所有记忆的起点,尽管随着年岁的增长,那一幕已变得越来越模糊了,并且还在继续模糊下去,这使我也越来越怀疑自己那关于最初的记忆来,怀疑是否真有其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可怕的噩梦而信以为真了,这样想的时候自己就松了口气,可我的生活并不是静止在某一时刻的,它还在继续,一旦经历每天生活的洗礼,我便又不得不相信----那恐怕才是真实的记忆。”她露出浅浅的笑容,看着我的脸。
“小时候我无法理解的事实在太多,为什么自己所过的生活与别的孩子会有那么多的不同呢,妈妈为什么总那么凶,爸爸为什么总那么沉默,我的世界那么狭小,根本无法解释这一切。父母在家时,附近的小伙伴从不来我家玩,他们常常问我“昨天晚上你家人又打你了么?”,因为前一夜他们听到我声嘶力竭的哭声。夜深人静时,父母又在争吵甚至大动干戈,而我只能在被窝里默默地哭泣,枕巾湿了又干,哭到没有力气了,便静静地看黑漆漆的天花板,直到天亮。那时候总觉得之所以发生这一切,是因为父亲,母亲太可怜了。”
“然而孩子就是孩子,总不能一下子看清所有的东西。”她微微摇了摇头,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会,“我渐渐长大,一天天的成熟起来,一天天的了解这个世界,当父亲成为我的朋友时,我意识到自己所见到的世界并不完整,我的想法恐怕一直带有某种偏见。我们时常天南海北的畅谈,小到细胞,大到宇宙,因为这样,我才慢慢了解一些真实,一些从前不存在于我眼中的真实,直到那时,我才发现,父亲也很可怜,他其实是个无比温柔的人。”女孩依旧带着淡淡地微笑,只是眼中漾着泪花。
“对不起。”看她露出这样的表情,我有些不知所措。
“为什么道歉呢?”
“我也不知道,可你……哭了,对不起。”我说。
“这并非你的错,你不需要为此道歉,”她微微吸了一口气,从床头柜的卷纸筒中抽出纸巾,轻轻地擦拭掉泪痕,“不要紧的,我,只是有些伤感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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