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这个名字都是假的,白先生真名叫黄寅生,是周浦乡下的一个后生,十来岁闯荡上海滩,因为模样长得周正人又机灵,被这一行的老法师看中,培养了数年终于出师,梅英是他的第十三个猎物,干这一行是不能有良心的,黄寅生感觉自己就像是一个戏子,进入一桩生意之初必须全情投入,抽身离开时绝不拖泥带水,现在他已经将梅英从记忆中删除,准备物色下一个猎物了。
梅英寻不到黄寅生,别人能,瘸阿宝的手下盯着他呢,不过瘸阿宝也没打算掀起整个拆白党团伙,他吃黄寅生一个人就够了。
当天晚上,黄寅生就让人剥了猪猡,在一条弄堂内被刀逼着交出了皮夹子和手表戒指等,连大衣西装皮鞋衬衫都被剥了去,一条裤衩都没留下,黄寅生抱着膀子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快要冻僵的时候终于有人经过。
来的人是巡逻的警察,将黄寅生带回警署安置,被剥猪猡通常只能自认倒霉,抓到凶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黄寅生本来也是这么想的,可警察们并不这么认为,给他一件大衣披着,东拉西扯,盘问了许多,黄寅生冻得直流鼻涕,忽然一个警官横眉冷目走过来,将卷宗往他面前狠狠一摔:“你做的好事体!”
黄寅生大惊,他做过的“好事体”实在太多,上到豪门千金,下到倚门卖笑的姐儿,都吃过他的亏,天知道是哪一档事发了,他瑟瑟发抖,不明就里,眼瞅着就要被戴上手铐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面前经过,黄寅生如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大呼起来:“宝哥,宝哥。”
瘸阿宝定睛一看,笑了:“这不是白先生么,哪能?”
黄寅生苦着脸道:“宝哥救我。”
话不用多说,瘸阿宝自去找管事的说话,半晌之后回来,对黄寅生面授机宜,总之是你的案子大发了,没有一笔钱上下打点,恐怕进去就出不来的,黄寅生点头如捣蒜,连说我懂我懂。
黄寅生自然是个懂事的,监牢是万万进不得,进去就出不来,不死也得脱层皮,像他做这种营生的,万一断了腿毁了容可就吃不上饭了,所以无论代价再高,他也得保持自由身。
瘸阿宝这一记竹杠敲得狠,黄寅生将出道以来赚的钱交出来大半,总算是免了一场牢狱之灾,他也怀疑是被人做局,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十里洋场,冒险乐园的生态链就是如此,他愿赌服输,只能再从别人身上赚回来。
另一边,梅英在天乐赌场寻不到黄寅生,连当日的几个牌搭子也消失不见,那几个人全都是拆白党的同伙,连赌场都是参与者,明知道是合伙做局却视若无睹,还放钱给梅英,从她身上再撕咬下一块肉来。
梅英看到牌桌又走不动了,还想着翻本,可这回没人再借钱给她了,抱台脚看场子的还提醒她欠着钱呢,再不还钱就要拉去窑子卖身抵债了。梅英被赶出天乐大门,只穿着单薄的旗袍,在寒风中跺着脚,她无处可去,无米下锅,依然是走投无路。
一个中年赌客从天乐出来,看了看梅英,彼此间都有些眼熟,梅英冲他笑了笑,中年赌客将礼帽抬了抬,露出微微秃顶的脑门,和梅英攀谈几句,这是个风月场上的老手,三言两语就搞清楚了梅英的状态,接下来就是价钱和场地的问题了,梅英是刚下海的新人,要价高一点没关系,场地嘛,自然要省钱为主。
梅英将中年赌客带回了长乐里,人到了吃不上饭的时候,就顾不得许多了,但体面还是要的,梅英先叫了一桌菜,一壶黄酒,和客人吃的半醉,聊的入港,自然被翻红浪,春宵一刻。
傍晚时分,二楼大卧室传出的声音让整个二十九号的邻居们耳热心跳,周家姆妈捂住小囡耳朵,骂了不知道多少句,田先生坐在亭子间里百爪挠心,亭子间只有一扇朝北的小窗,外面雪花纷飞,更添愁绪,忽然痛苦让他灵感乍现,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此时赵殿元正在霞飞路的旧货铺里验货,老谢尔盖把门口的牌子翻成暂停营业,从柜台下面拿出一个装玩具的纸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支左轮手枪。
“沙皇的军官用它,布尔什维克用它,契卡也用它,这把枪经历过许多沧桑,现在它属于你了。”谢尔盖,拿起手枪给赵殿元演示着装弹流程,转轮弹巢无法像英美左轮枪那样抖开或者撅开,只能按动枪管下的退弹杆,拨动转轮,一枚枚的装填,流程缓慢繁琐。
赵殿元拿起一枚子弹端详,弹头缩在黄铜弹壳内,和他见过的子弹迥异。
谢尔盖笑道:“就像是一个需要做环切手术的犹太男孩的小雀雀,对吧,这种设计有一个好处,声音很闷,噗的一声,就像是放了一个屁,嗯,很适合暗杀。”
赵殿元心里一颤,难道老谢猜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