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庆林站在宫门后,眯着眼睛,一手不停地捻着手上的佛珠。
有不明真相的宫人轻轻吸了一口气,小声议论道,“这不是皇贵妃吗,怎么变成林家罪……”姜福生横了他们一眼,方才止住细细碎语。
林椿抬眼,看向吴庆林。
一向如古井无波的眼,此时却有熊熊烈火燃烧。
从前吴庆林觉得林椿是山中仙姝,清纯高洁,后来离得近了,她又像是温棚里娇养的牡丹,富贵无边。
如今他才知道自己看错了人,林椿便是林椿,不是什么可以拿花来比喻的。
她从来都是让人捉摸不透的。
若是你以为她爱着你,随后,你便会因着这一错觉吃上一记闷亏。
也许你认为她柔弱可欺,然而她却能踏着一地白骨,面不改色,纵使再无武艺傍身,仍有不让须眉之势。
吴庆林从没有比这一刻更加觉得,自己同林椿离得那样远。
即使她就近在眼前,而自己已是九五至尊,却仿佛他仍然是那个卑贱的乞儿,深陷污泥之中,仰起头,渴望地伸出手要去够一够那天上一轮皎月。
心中那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不管不顾地攫住了他的心房。
他听见林椿冷笑了一声,朗声道,“陛下早知林国公冤情,因而便勉力保下臣女,受封入宫,改名之事,不过权宜之计,如今我也与长兄受陛下所托,扶灵入京,还请陛下昭告天下,换我父亲以清白。”
说完这话,她丢下了手里的长剑,剑身落到地上,金石之声在喧闹的墙城根下,却格外的突兀。
林椿跪在地上,磕头道,“吾皇圣明。”
扶灵的众人也跟着跪在地上,而林平之只是沉默地站在灵柩旁,低头同林椿说了几句话,他原本挺直的脊梁慢慢地弯了下来,与地面形成突兀的夹角。
“吾皇圣明。”此起彼伏的声音变成了背景。
吴庆林此时只觉得,林椿眼底的火,直直地烧到了他的心里。
年少时从来不曾真正拥有过任何美好的东西,旁人的善意不过是随心之举,一时意气用事的结果,其后往往留下的是无穷无尽的烦恼。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其实吴庆林更加珍惜带有自己烙印的事物,或者人,疯狂地保留着过去的东西,却并不是因为缅怀那段日子,只是因为他希望用这些东西来证明自己存在过,来填补内心巨大的空洞。
因而,即使心中对林椿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吴庆林也只以为,自己不过是当她是所有物罢了。
此时,他明白自己错了。
吴庆林爱上了林椿,这个即使被粗暴地折断羽翼,囚禁在牢笼中,也不曾有一日真正认输的女子。
他也在此时,突兀地笑了,既然知道自己的心意,那么替林家平反也不是不可,毕竟自己人也要,心,也要。
稳步走到林椿身边,他扶起林椿,紧紧握着她的手臂,大声说道,“朕与林氏惠班两情相悦,也深感林国公一片赤子之心,为国为民,朕必定还他以清白,此外,朕要封林氏为后。”
林椿听到这里,冷冷地抬起眼睛,不再伪装成原来恭顺的模样,语中带刺,道,“我不配。”
“朕一言九鼎,既已许下诺言,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子说你不配。”吴庆林笑了笑,低声道林椿耳边道,“林国公世子难免还要出征,战场刀剑无眼,若是一时不防,中了冷箭,国公府便后继无人了。”
松开林椿,他无辜地眨眨眼睛,伸出手,笑得风光霁月,说道,“阿椿,回来吧。”
许多年后,有人问起吴庆林,林椿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时,他笑了笑,轻声道,“她是明珠,无论境遇如何,都未曾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