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人中除了和诚,谁都没想当杏真会当场被释放,谁都没准备出这法院门时领着杏真就回家。四个人欢快地去搭公交车。杏真抬头看看天,低头看看地,回头看看四周,再使劲吸几口气。五官能感到的一切,都是新鲜的。
车开到了吉镇东北端的吉来饭店边上,便把他们放了下来。杏真疑惑地问:“怎么停这儿了?”她还记得这个地方,虽然饭店装修过了,高高挂起了一块大幅招牌“吉来饭店”,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她的心海搅腾了起来。
“杏真,你不知道,五福路扩建,咱搬家啦。我们还得去转搭别的车。”冬川解释道。
冬川一句“搬家”让杏真感到很意外,甚至有些失落。“搬家?搬哪儿去了?”
“搬六里坡去了。”
“六里坡……”杏真念着这个地名,跟着冬川的脚步。不管家搬到哪里,只要有冬川在,家就充满了它本来的涵义和温馨。
杏真回家心切,这车就显得来得特别慢。这时候,一直站在杏真身边的冬川也开始有些焦躁起来。不过,他焦躁的不是车来得慢,而是回到家后要怎么跟杏真介绍纯来,又要如何安抚纯来,安抚杏真。
那车三十分钟一趟。一家人上了车后,十分钟不到就到了六里坡下。路还在修建,车开不进去,大伙儿只好下来步行。路的两旁还在盖新的楼房。他们沿着坡往上去,不多时便到了冬川家的那个单元。外面有工人在修建社区花园,楼前一排杏树在春天的深处绽出新嫩叶,挂满新枝。
“怎么样,还不错吧?”见杏真好奇地在东张西望、左顾右盼,冬川问。
“好像公园一样。”杏真说。
终于来到家门口,冬川敲了敲门。
“里面有谁?”杏真问。
冬川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开了,伴随一句“冬川回来啦!”
话音未落,施纯来愣住了,黄杏真也愣住了。
“杏,杏真姐回来啦?”纯来脱口而出,她完全没有想到杏真会这么快就到。
“杏真姐?”杏真机械地重复。
“杏真嫂你好!”慌乱中纯来改口。
“杏真嫂?”杏真更加迷惑。
“进来说,进来说。”冬川招呼各位进来。杏真神情不安地进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家”。
冬川做介绍:“杏真,这是纯来,她是一位朋友,来帮助咱家的。”
杏真狐疑地看着纯来:“帮忙的?来多久了?”一边问,她一边环视房里的所有摆设。屋里的东西和摆设已经都变了,那些她不认识的东西,应该就是这位纯来的吧!
“也就三年吧。”冬川有些尴尬,他自己心知肚明:他和纯来在杏真不在的时候一起睡过觉。
林小雪见这情形不好,连忙从中调节:“是啊,妈妈。爸爸前几年身体不好,又没人照顾。木材厂的同事介绍春阿姨来的。”
杏真点点头,没再问什么,只跟冬川说了句:“我想洗个澡。”
冬川领着她进了洗澡房,指给她看喷水笼头要怎么用。等杏真洗澡的时候,他就赶紧到房间里找杏真的旧衣服。杏真出狱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他还没来得及给杏真备新衣服!
杏真从澡房里出来了,说了句“我想躺下来。”
每个人那一刻里都恍然醒悟:是的,杏真需要睡,十八年了,监狱本来就不是人呆的地方,劳动改造,加上争取减刑,杏真不知道有多困多累!
冬川把杏真领入他的房间。杏真一躺下来就睡着了。冬川轻轻为她盖上被子后,就在床边坐了下来。这个时候,他只想静静地在这儿坐一会儿。杏真的呼吸声很深沉,她得睡多久才能补偿这十八年她失去的觉、她所有的痛楚、绝望,她所承受的折磨煎熬?!
冬川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杏真头发。
纯来做好的晚饭,问冬川要不要叫杏真起来吃。
“让她睡吧。”冬川说。
冬川为和诚倒了一杯酒。“来,和诚,这杯酒姐夫不敬你不行。没你,杏真这会儿还在黑牢里。”和诚说:“自家人,说什么敬不敬的,干了就是!”和诚心里欣慰,把那酒一饮而尽。“想当初,没有我姐吃尽千辛万苦,就没有我的今日。”和诚说着,竟要落泪。
“你姐没有白疼你。”冬川说,给和诚夹了下酒菜。
那顿晚饭,四个人吃得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