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想要去见个从没见过的病人,我这样想,于是尾随林杰飞上了楼。
我们乘电梯到达六楼,穿过长长的回廊,几个巨大而鲜红的黑体字映入眼帘----“特别看护”。我疑惑地看看林杰飞那张面无血色的脸,想问什么,但是又觉得不该问,于是欲言又止地半张了口干瞪着他,他似猜出我的心思般对我点点头。
“要进去了,没问题么?”他问。
“没问题,进去吧!”我说。
林杰飞随即在门上轻轻地连叩了五下,然而里面没有动静,就在我以为一切将要结束时,里面却传来一个娇弱的声音,
“门开着呢,自己进来吧!”
门缓缓地转向另一边,视线所及无不是黑乎乎连成一片的模糊景象,和门外的世界相比,里面的光线昏暗许多。窗帘是拉上的,使得本就死气沉沉的暮色更加浓重,屋里静悄悄的,如入无人之境,但刺鼻的药水味又再次袭来,让我不得不相信这是现实中的一部分。
靠窗角落的床上,一个娇小的身影坐了起来,林杰飞走到床边,“啪----”日光灯在头顶闪起耀眼的光来,照亮整个病房。
“怎么不开灯?”他将一包东西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推了推占道的坐椅。
这时我才看清眼前这个女孩的模样:光秃秃的脑门,小巧挺拔的鼻子,苍白的脸上镶着两只乌黑深邃的眸子,淡淡细细的眉毛恰倒好处地挂在眼眸之上,嘴角一颗芝麻大小的黑痔。这副面容咋看下挺让人难过,一个好端端的花季少女没了头发,实在是件让人倍感遗憾的事,也不知她到底得的什么病。我这样不无感伤地想着,没料到女孩却开朗地笑了,
“有什么关系呢?我就是想要把灯关了,这样才能好好感受下黑暗中的滋味,不然哪有更多的灵感去创作嘛!”
“好好!可你,好歹也安分一回不是,我出去才几分钟,你马上就迫不及待地搞这些玩意,病人本该好好休息不是?”林杰飞用略带生气的口吻说。
“我知道啦!”女孩嗤之以鼻地做了个鬼脸,然后像突然发现什么东西似的扭头看着我,“他是谁?”
“我们的吉他手!”林杰飞毫不犹豫地给我套上这头衔。
“这个……”我刚想辩解,却见林杰飞一个劲给我使眼色,于是不情愿的改口,“这个、好像、好像大概就是那么一回事吧!”我干巴巴地说,暗暗为自己如此的回话叫苦不迭,我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么?
“就是这样,嘿嘿!”林杰飞不客气地笑道。
“可是----”女孩仔细地打量了我一番,“似乎他还缺了点什么,你瞧,看起来比我前段时间想象得还抽象喔!”她嬉笑着说。
我神经质地轻叹了一声,头一次听到有人对我的长相做出如此评价,心都碎了一地,“那你本来想象的抽象到什么程度了?”我问。
“这我可就想不出来了,总之就是觉得跟我想象的有点差距吧!嘿嘿!”
“好啦,好啦,你就不要捉弄刚一见面的人了,亏我还特意喊人家过来看你,快正经说点什么吧!”林杰飞轻轻在女孩光亮的脑壳上扣了一下,女孩则以鬼脸相报。
“呀!糟糕!”他忽地惊慌失措起来:“钱包、钱包不在了!”
“你这个冒失鬼,快想想你丢哪儿了,不会是又忘在水果滩了吧?”女孩问。
“没准!”他冲出门去,但马上又折回来,“你们先聊一会,我去去就来!”然后听见他噔噔噔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这么说来----”女孩稍稍提高了点音调,把我的注意力从门那里拉回来,“你同意做我们的吉他手了?”
“唔----”我无奈地应付着,“那首曲子真是你写的?”
“嗯,就在这里写的。”
“在这里?这病房?”我不无惊愕地问。
“是啊!”
“了不起!”我肃然起敬,“你还真有才能。”
“你这样夸我我可是会飞上天的,”她惨白的脸上开出花来,让人根本无法想象如此开朗的笑容出自这样的病房。
“怎么会想到自己去创作曲子呢?”我问。
“没事写着玩来的!”
“写得玩也能写到那程度,你还真不简单,”我说,“那么花心思在玩上,恐怕我还是第一次知道。”
“本来嘛,是写的玩来着,可写着写着就投入进去了,身心都是。”她敛起笑容,“我这样说会不会很奇怪?”
“也不算奇怪吧,就我认识的人里面,似乎也有某个这样的人呢!”这样的谈话让我想到穆勉,于是习惯性地去兜里掏出烟盒,然而拿到嘴边时猛然意识到这里是重症监护室,于是又把伸出的手缩了回来,“话说回来,你生了什么病,竟要来这里住?”
“这个嘛,也并不是什么绝症啦,白血病而已!”